因为救人的缘故,他的一身衣服已经不成样子了,原本白色的衬衣现在变得和斑马似的,还有不少地方沾染了伤者的血迹。
草草洗了一下,从厕所出来后宋援朝找到护士问了问伤者情况,护士告诉他两位伤者情况比较严重,现在正在手术中,尤其是副驾驶的那位中年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外伤,但根据医生初步判断很可能是内出血,内出血很麻烦,如果抢救不及时会直接导致伤者死亡。
听了护士的回答,宋援朝只能希望两位伤者能够抢救回来。问了问护士手术需要多少时间,护士回答道这个说不准,也许三四小时也许更久,只要手术不结束谁都无法保证。
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原本这个时间宋援朝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可现在闹出这么一件事只能暂时留在医院。
一个小时后,几位公安同志在面馆老板的带领下找到了坐在手术室走廊外的宋援朝,看见他们到来宋援朝起身,一个领头的中年公安带着严肃却又客气的表情和宋援朝握了握手,先是感谢他的救人行为,随后询问他是否方便做个笔录。
车祸的发生和事后情况很是清晰,宋援朝作为救人者非但没有责任,相反还值得他们这些公安的尊敬。何况现在这个时代也很少有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再加上还有面馆老板和前来帮忙的群众证明,这件事在宋援朝这边也就是走个流程罢了。
做完笔录后,中年公安告诉宋援朝他可以随时离开了,并再次感谢他的出手相助。通过和中年公安的对话,宋援朝才知道自己今天救的人居然还是个领导,坐212的是姑苏的一个什么局的副局长和他的司机,不过想想也是,在这个时代能有车子坐的都是领导,像宋援朝开着一辆沪海牌轿车的普通人简直凤毛麟角。
离开医院已是傍晚时分,宋援朝看看时间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
上了自己的车,宋援朝点起一支烟抽了几口,这才发动车子掉头顺着来的路往回走。
等宋援朝回到沪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等他生怕张家阿娘见了担心特意蹑手蹑脚地跑回家,还没拿钥匙开门呢,三层阁那边罗阳就听到动静下来了。
“老宋,你……你这是什么情况?”昏暗的楼梯灯,罗阳一眼就看见宋援朝一身狼狈,头发、衣服、裤子全是乱糟糟的,白衬衣上还有着不少干了的血迹,由于时间长了,这些血迹已经变成了褐色,再加上汗渍和泥土还有救人时沾上的油污,让罗阳惊愕无比。
“别提了,碰到个意外。”宋援朝苦笑着说道。
“意外?”
“嗯,车祸。”
“什么?你出车祸了?伤哪里了?去医院看过没有?”听到宋援朝的回答罗阳赶紧上前查看,伸手就在宋援朝身上摸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大闺女你瞎摸什么?我说车祸不是我出车祸,是回来路上遇到别人出了车祸,这身都是救人时候弄的,要不也不会这么晚回。”
“我说老宋,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差一点吓死我了。”罗阳这才松了口气。
“早点去睡吧,我洗个澡也歇息了。”打开门,宋援朝进了屋,拉开抽屉找出换洗的衣服对罗阳道。
“本来已经躺下了,看你一直没有回来不担心你么?听到动静下来现在反而睡不着了,对了,你晚饭吃过没?”罗阳跟进来问。
他这一问宋援朝才反应过来自车祸前吃了那碗面后自己到现在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没喝呢。
“那行,你等我会,我先去洗澡,洗完带你吃好东西去。”宋援朝笑着和罗阳说了这么一句,拿起衣服就去了卫生间。
夏天洗澡方便的很,宋援朝家的卫生间本就有洗澡的地方,虽然没有热水器,可用凉水也是一样洗。
洗完,换上干净的衣裤,把换下来的那一身团了一个团,等会下楼时顺便丢了。
这身衣服已经没办法再穿了,尤其是那些油污和血迹就算用整块肥皂也是洗不干净,而且摆着万一给张家阿娘看见反而让老人家担心,倒不如直接丢了算了。
回到房间和罗阳招呼一声,拿上钥匙和要丢的东西带着罗阳下了楼。两人走到弄堂口,宋援朝先把衣服丢进垃圾箱里,之后带着罗阳继续往外走。
“去哪儿?现在都十点半了,还有店开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就连晚饭后出来纳凉的街坊邻居也陆续回了自己家,马路上显得很是冷清。
“跟我走就是。”宋援朝对罗阳说道,带着罗阳穿过马路朝东走,走出了一条街后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当宋援朝看见路口一边摆着一个小摊的时候,嘴角露出了笑容。
这个是个用木头挑子做的小摊,就在路口旁,小摊前摆着一张四方折叠小桌,还有几张小板凳。
摊子生着火,里面烧的是一条条木柴,上面架着个锅子也不知道煮的是什么东西,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女人在摊子旁的木架子上忙活着,男人正蹲在地上看火,同时手里拿着根细长的铁签拨弄着火苗。
看见这个摊子,宋援朝一时间想起了许多往事。这是一个卖柴爿馄饨的小摊,这对夫妻在这个地方摆摊摆了好多年,前世的时候宋援朝在电信局下属工程队干活的时候每次晚回家骑车路过这里都会停下来吃一碗柴爿馄饨。
柴爿馄饨在沪海历史悠久,前清时候就有了。
香江写武侠的老金在他的《笑傲江湖》里曾经写过一个叫何三七以馄饨摊谋生的江湖高手,或许当时老金写这个角色的时候很可能是回想到了自己当年年轻时在沪海混迹报社的往事,看来他当年加班回家路上也没少吃柴爿馄饨,要不然怎么会在里弄出这么个人物来?
尤其是天冷的时候,一碗热气腾腾带着香气的柴爿馄饨下肚,简直是最好的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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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夫妻姓什么叫什么,宋援朝并不知道,但是前世接触旧了双方都成了熟人,每次宋援朝晚归回家,在他们摊子前停下车,憨厚的摊主都会笑眯眯地问一句“老样子?”
而宋援朝也会回答一句:“老样子!”
然后坐下,等着一碗柴爿馄饨端上来,摊主老婆的馄饨包的特别好,用料也十足,尤其是用鳝骨和牛骨炖的底汤鲜美无比,用沪海话来形容就是一口下去鲜得眉毛都要落下来了。
“先生,衲要吃馄饨伐?”当宋援朝和罗阳走到摊子面前停下,刚起身的摊主就留意到他们的到来,用沪海话微笑地询问。
“来两碗小馄饨。”一句话脱口而出,出口后宋援朝才想起还没征求罗阳的意见,扭头问罗阳:“小馄饨可以吧?尝尝,沪海的特色,如果觉得吃不饱等会让老板给你下碗大馄饨。”
“呵呵,我无所谓,反正是陪你来的,大的小的都行。”罗阳笑着说道。
见他没有异议,宋援朝回头向摊主点点头,摊主笑着说了声:“好嘞,先生衲坐一歇,马上就好。”
坐在小板凳上,宋援朝给罗阳递了支烟,两人点起眼看着在夜色中忙活的摊主夫妻。
当年宋援朝在这里吃了近二十年的柴爿馄饨,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直吃到四十来岁,摊主夫妻也从中年人成了老人。
就算后来因为弄堂拆迁,宋援朝不再住在附近的时候,当想起柴爿馄饨的滋味时宋援朝依旧会从很远的地方特意骑车过来吃上一碗。
可惜的是,九十年代末期,随着时代的变迁城市对摊贩进行了限制和管理,并出现了所谓“城管”的一种职业。就这样,这家摆了近二十年的摊子一夜间就消失了,当宋援朝再一次来到这试图寻找它的踪影时,却只见到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却再也看不见熟悉的摊位和摊主夫妻了。
一支烟抽完,两碗小馄饨刚刚好。
摊主和摊主妻子各端了一碗放在宋援朝和罗阳面前,微笑着告诉他们小桌上有辣火(辣子)、醋和胡椒粉调料,如果需要可以自己加。
道了声谢,早就饿了的宋援朝拿起调羹就吃了起来,一口下去,记忆深处的那种味道和现实瞬间重合,没错!就是这个味,那曾经已经消失却让他怀念无比的味道,后世喜欢吃汉堡牛排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明白这种味道代表着一种时代的记忆。
柴爿馄饨其实不是一种馄饨的叫法,而是这种小摊子和烧柴的炉子的传统称呼,每家柴爿馄饨的做法和口味也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柴爿馄饨的鲜香是后世连锁馄饨店和饭店永远也做不到的。
小馄饨用薄如蝉翼的手擀面皮包的,煮过后半透明状几乎能看得到里面的肉馅。至于肉馅用的都是上好的猪肉,再加上鲜虾仁剁碎后和猪肉混合在一起。
此外,白浓的汤底和撒在上面的葱花、虾皮、紫菜、榨菜沫等等,混在一起如同化学反应一般美味无比,宋援朝吃得极为开心,一口一个,转眼间就一碗吃完了,抹抹嘴意犹未尽看了眼也快吃完的罗阳,笑问:“味道怎么样?”
“味道不错,就是少了点。”罗阳同样吃的眉开眼笑,但作为北方人来说这一碗小馄饨对他的确是少了些。
“再来一碗?”宋援朝笑问。
“再来一碗!”罗阳点头。
宋援朝转身就对摊主招呼了一声,摊主笑呵呵地应了声,又开始忙活了起来,等摊主的第二碗小馄饨上来,罗阳就连汤都已喝得干干净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