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韩牧野的话，手执黑子的老者转过头，轻笑开口。
赵御景。
这位身穿青袍，面带笑意的老者，赫然是御景剑铺的主人，那位在外陨落的剑修。
“我能猜到，世间不会有那么多巧合，一柄寻常剑器也不可能穿越道争之地来此。”
韩牧野目光看向赵御景对面坐着，手中夹着一枚白色棋子的身影，苦笑摇头：“我是该叫你贾五叔，还是，无尽天尊？”
无尽天尊！
能在道争之地直接接引走韩牧野，又与六重剑阁之主对面下棋的，自然就是这无尽海的主人了。
“随你。”贾五将棋子往棋盘上随手一抛，淡淡道：“反正我是不掺和你们这些大势力争斗的。”
大势力。
韩牧野嘴角一抽。
贾五因为韩牧野卷入各方争斗，将店铺留下，自己跑了。
可你是无尽海之主，无尽天尊，你跑个毛？
无尽海，碎星岛，不是你说了算？
见韩牧野表情，贾五站起身道：“别以为我说的是假话，我是真的不会管这些事情。”
“就像这棋局，既然已经定下了规则，就该去遵守。”
“我自己立下的规矩，要是自己去破坏，那还有什么意思？”
韩牧野点点头，很是认真的道：“好，回去后我就将贾五叔的小店砸了。”
贾五眼睛一瞪。
赵御景哈哈大笑。
站在剑阁六层，看到窗外站着许多剑修。
这些剑修抬头，却根本看不到剑阁六层的韩牧野他们。
因为这六层剑阁也跟九玄山剑阁一样，存身在空间裂缝，看似就在眼前，其实隔着千里万里。
“我确实已经陨落，这剑阁也有崩塌之危。”
“如今你看到的不过是一道残魂。”
赵御景面上露出遗憾之色，看着窗外景色，低声道：“我只不过舍不得六魁阁崩塌，自愿化为了剑灵而已。”
剑灵。
韩牧野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器。
灵宝。
唯有灵宝，才能需要大修士神魂做剑灵吧？
只是在韩牧野的感知中，赵御景可不仅仅是剑灵这么简单。
神道修行法。
这才是赵御景真正的秘密。
赵御景也不可能知道，面前的韩牧野只要握住剑器，就能知晓剑中所有的秘密。
一手握剑，剑气灌注，韩牧野不只是看透赵御景的一切，连一旁的贾五为何在此，都明白了几分。
“小子，你别指望我去管你们天玄的道争。”缓步走到窗台前的贾五开口道：“我只是个做小生意的人。”
小生意。
无尽海之主要是都算做小生意的人，那世上就没有其他人做大生意了。
韩牧野轻笑一声：“道争之地有着神道传承，还有不知会陨落多少的神魂，贾五叔你连这生意都不做了？”
神道传承。
神魂。
贾五缓缓回头，目光盯住韩牧野。
这一刻，韩牧野只觉得整个人的身躯和神魂都被定住，不能有丝毫的异动。
“神兽霸下身躯，世间难得的肉身了。”
“神魂凝剑，浩然气锤炼，这样的神魂，不错，我无尽海都没几人能比得上。”
“剑意为剑，剑意为丹，确实是个纯粹的剑修。”
贾五目光打量，韩牧野在他面前没有丝毫的秘密可言。
天尊，世间最强的存在，这样的大能面前，怎么可能隐藏秘密？
“怪不得能被剑阁那家伙看重。”贾五点点头，然后面上露出好奇：“只是我很好奇，就凭这些，你怎么能知道本天尊想要什么？”
韩牧野身上，压力消散。
他的浑身骨骼，似乎要被压碎一般，此时不由轻舒一口气。
这就是天尊当面，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还好，无尽天尊也看不透自己的金手指。
“前辈，天玄已经建造封神台，引动神道修行法，以封榜敕封神道修行者。”
“若是前辈对天玄的神道修行不感兴趣，那就算了。”
韩牧野不会将自己真正秘密袒露，只是淡淡开口。
他要寻找贾五需要的点，寻找突破口。
无尽海这样的盟友，要是能拉来，那天玄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哼，本天尊并不需要你们那神道修行法，也对组建天庭没兴趣，只不过神魂轮回掌控本就是我无尽海的根本，道争之地也不能例外。”贾五冷哼一声。
对于韩牧野的试探，他当然是一眼看穿。
神魂轮回！
原来如此！
原来，无尽天尊掌控的，是神魂寂灭之力。
无尽海是万般力量归陨之地，又是轮回之力的转化。
死生之地。
与剑修的破立之道倒是有几分相似。
韩牧野目中透出晶亮神光。
“天尊，世间生灵，万般皆苦，若是能有一杯清泉，能忘却一世烦恼，该有多好啊……”
“无尽海既然是轮回之地，不知可能洗却一世红尘眷恋？”
洗去一世红尘眷恋！
贾五立在原处，面上神色变幻。
一旁的赵御景双目之中有剑光缭绕，缓缓转头，盯着韩牧野：“你，你疯了吗？”
韩牧野还没开口，贾五已经出声：“他没疯。”
贾五目光投向远处，淡淡道：“本天尊的修行根本，或者说无尽海的根基，就是以无尽神魂执念为引。”
“万界神魂沉沦，这些执念让本天尊的修为成为世间绝顶，让无尽海成为世间大修士不敢踏足之地。”
“但是，这无尽海也成了本天尊的羁绊。”
“无尽海中的因果牵扯太多，让本天尊无数万年都难以逃脱。”
转过身，贾五看向赵御景：“我与你们剑阁合作，也是为了能寻一条大道，将世间的因果转接掉。”
剑道，破立之道。
因为不愿沾染因果，所以这无尽海之主一直说做生意。
交易，是牵扯因果最少的。
“碎星岛，就是为此而立。”
碎星岛，在无尽海中，却独立于无尽海外。
这里的规矩，连无尽天尊都要遵守。
韩牧野目中神光闪动，低声道：“世间力量守恒，无尽海涤荡神魂，驻留太多残念，成就了天尊，也牵绊了天尊。”
“这么看的话，恐怕光有一杯清泉，忘却红尘眷恋还不够。”
他看向贾五，轻声道：“其实天尊早已经在布局了，对吧？”
贾五并不开口。
不开口，我也能知道，韩牧野面上笑意轻露。
“白泽宇身上有上古神兽白泽的血脉，白泽可看穿因果，牵扯因果之线。”
“剑道可破世间一切，斩断万千牵扯。”
“天尊你不想建立天庭，却也有培养神道的手段。”
“只是你的神道修行法，与天庭刚好相反。”
他每说一句，贾五面上就多一分神光笑意。
一旁的赵御景神色就多一分诧异。
“天庭聚香火，无尽海聚怨气。”
“或者说，天庭是所有凡人憧憬，愿终生谨修，渴望神魂升迁之处，那么无尽海，就是集结世人敬畏与恐惧，让他们对生命敬畏。”
韩牧野轻声低语，目中神光坚定。
他说的，不可能错。
贾五哈哈笑一声，伸手指向韩牧野：“我这一方势力，你可愿来主持？”
主持这一方势力！
世间神魂，皆沉沦于无尽海。
主持这样一方势力，手中会有怎样的权势？
一旁的赵御景只觉得心头震颤。
留在无尽海，主持这方势力吗？
韩牧野摇摇头。
不痛快。
牵扯这样的打因果，他何时才能追寻剑道的巅峰？
“我虽然不愿留在无尽海，不过我可以给天尊几句建议。”
“无尽海中可立黄泉河，奈何桥，一杯清泉，洗尽前尘。”
贾五点头道：“可。”
韩牧野又道：“善有福报，恶有惩处，苦海地狱十八层，无尽海怨气可以恶制恶。”
他的话让贾五眼睛一亮，点头笑道：“好法子，这般，我脱身有望。”
听到他这样说，赵御景又看向韩牧野。
他无法想象，这些事情，韩牧野是怎么推衍出来的。
“天尊，你脱不了身的。”韩牧野抬头看无尽天尊，轻轻道：“你因无尽海成道，要想脱身无尽海，需要有大毅力，大愿力。”
贾五双目凝住，盯着韩牧野。
韩牧野一字一顿：“地狱不空，天尊不离。”
一句话，整个剑阁六层静寂无声。
“地狱不空，本天尊不离开无尽海……”贾五口中低语，双目之中的神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可能，既然是世间怨气所化，又怎么可能除尽？生灵之心——”赵御景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贾五长笑出声。
声音震动山河，无尽海上，风浪骤然而起！
这是天地意志的凝聚！
赵御景变了脸色。
没等他再开口，贾五身上黑色的衮袍浮现，三叠玉冠，玉带大袖。
“本天尊在此立誓。”
“建十八重地狱，解脱世间怨气。”
“地狱不空——”
“本尊不离。”
话语清淡，但在韩牧野听来，却仿佛整个天地在呼啸！
这不仅是大道之音，更是新的通天大道开辟！
在无尽天尊立下誓言时候，他原本迷茫的修行之路一下清晰。
以地狱为依托，以消磨怨气为大业，无尽天尊的超脱之路，终于确定。
他甚至能清晰看到自己踏上那一步之后，会拥有什么样的修为。
那等力量，可以直接冲开堤坝，引此方世界，裹挟无尽海轰鸣而入！
这是大道之路显露后，对未来的一种感应。
就这感应，已经让无尽天尊获益无穷。
世间到他这等修为，还没有人能看透未来的大道。
他是第一个。
“轰——”
虚空之中，有轰鸣声传来。
这一刻，不管是堤坝之中还是堤坝之外，都有大能睁开眼，面上露出羡慕之色。
“有人，先一步寻到了超脱之路！”仙源世界，云层跌宕的上三天之巅，有人轻声低语。
“堤坝之中竟然有人能寻到超脱？”堤坝之外，一处恢弘大殿，有人皱着眉头。
寻到了属于自己的超脱之路，无尽天尊的修为和心境都会产生变化，能超越那些原本与他处在同一个层次的大能！
今日之后，无尽天尊，将是第一天尊！
“天玄的道争，本天尊会关注。”贾五轻轻开口，然后身形消失在原处。
他要去打造十八重地狱，为自己的超脱铺路。
关注。
足够了。
一位此界巅峰的天尊关注，如果还不能赢得道争，那就不是道争了。
那恐怕是万界争锋。
“哎，我真是看不透你啊……”赵御景看向韩牧野，轻轻摇头。
“我不该在这碎星岛困守的。”
这句话，韩牧野听到许多人说过了。
或许，他们没有考虑过，真正让人看不透的不是碎星岛外的修行界，而是，面前的韩牧野呢？
“前辈，这剑阁……”韩牧野看向四周，开口问道。
“不要问我，你已经是这剑阁的主人了。”赵御景说完，身形直接淡去。
韩牧野能感觉到，他手中剑器中，多了一道灵性。
剑身震荡，整个剑阁都开始灵光闪动。
韩牧野走到前方小几旁边坐下。
他身上，剑光闪动。
这一坐，就是六年！
这六年，无尽海上云光笼罩，浪涛翻滚。
从碎星岛上传出许多消息。
无尽天尊邀请各方大能，往无尽海中做客。
不少大修士前来碎星岛驻留。
从前少有的圣人，不曾见过的道祖。
碎星岛上的三宫七阁十五楼，都只能小心翼翼。
有大能去炼心剑阵观赏，对布设剑阵的韩牧野很是欣赏。
也有人去了御景剑铺，可惜，韩牧野再未归来。
六魁阁一直关闭，给了守在店铺的曾大牛和邵天一希望。
掌柜那么厉害，不可能死在剑道试炼。
……
三年之前，辰月星晚明城顾家，已经横扫周边十万里，汇聚三万剑修。
之后顾月宁公子竟然将其收藏的无数剑术都公开。
一座三层阁楼，当中摆放这各种剑术修行之法。
不管是低阶剑术，还是那些凝聚剑意的超强剑法，这里都能寻到。
只要交付一柄剑器，就能观阅去相应的典籍。
不只是观阅，还能得到剑道大修士顾月宁公子的讲解。
是那种细致入微，不厌其烦的讲解。
晚明城中传言，顾公子已经悟透剑道至理，世间剑道，无有不通的。
三年时间，青游界域，辰月星，晚明城顾家少主顾月宁之名，响彻四方。
无数来晚明城的剑修，求剑道典籍一观。
后来，更多的人是来见顾月宁一面。
不识晚明顾月宁，做尽剑修也枉然。
“嗡——”
晚明城中，一道剑光轰然冲天。
这剑光之后，十二道璀璨光晕跟随，还有上百道剑器浮空。
“顾家月宁公子往明辰星论道了！”有人低呼出声，面上全是期盼。
“哈哈，明辰星论道，那是名扬青游界域的大事，我们家顾公子受邀参加，可是整个青游界域最年轻的论道者呢！”有人满眼都是惊喜，高声开口。
“呸，什么你家顾公子，那是我家顾公子……”
……
一人前行，十二剑光紧随，百道长剑护卫。
那十二位元婴巅峰的大剑修，全都是韩牧野花费不菲的价格雇佣。
青游界域的雇佣关系很是稳固，韩牧野不需要担心这些剑道强者背叛。
何况这几年来，他的剑道天赋与修为，已经征服了这十二位大修士。
身后的百位金丹剑修护卫，是顾家收拢，自愿长久待在顾家的剑修。
韩牧野为培养他们，花费了许多灵石，还用心指导他们剑术修行。
这百位剑修，随便出来一个，都有着超越自身境界的战力。
好在是青游界域有太多的剑修，不然，要寻百位这等天赋的剑修，真不容易。
“公子，明辰星论道乃是青游界域剑道最盛大的聚会，只要能在其中扬名，必然会聚集无尽人气。”
韩牧野身侧，穿着青袍的中年低声开口。
此人名叫郑远，本身是一位元婴八重大剑修，在投靠韩牧野后，几次顿悟，修为到了元婴巅峰。
郑远对韩牧野忠心，又是战力够强，韩牧野平日闭关，顾家很多事情都是郑远负责。
“只是，公子你毕竟年轻，如果论道受挫，恐怕会影响往后修行。”
郑远说到这，摇摇头道：“也不知这一次邀请公子参加论道，到底是当真看重你的天赋，还是，想毁了你……”
大道之争从来都是凶险的。
论道之险虽然不及道争，可对于大道修行还未稳固的修行者来说，不是好事。
听到郑远的话，韩牧野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次论道是两年前，一位大剑修来晚明城时候，与韩牧野促膝长谈，然后感慨韩牧野剑道修为广博，才邀请他参加论道。
外人，根本无法想象韩牧野的剑道根基有多深厚！
“明辰星论道，外人止步——”
前方星辰璀璨，有声音传来。
韩牧野抬手一点，一道金光闪动，显露出自己身份。
星辰之上，有灵光化为光门，接引他们飞遁而入。
“乖乖，又是一位大能。”等韩牧野他们飞遁进入星辰，有人低呼出声。
“那当然，哪一位论道者不是出窍以上的大修士？”光门关闭时候，一位青袍青年开口道。
“也不对，据说这一次有一位年轻辈剑修被邀请参加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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