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上捆着一只还在“咩咩”叫唤的滩羊,大梁上搭着半袋子粮食,车把上还挂着几条很大的咸鱼和一大瓶油,手上的提包里装着不少蘑菇木耳什么的北省山货。
院坝上的几个人,对他就出去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神奇的弄来这么多东西, 感到很是惊奇。
“别都愣着,帮忙啊……”
这时候几个人才仿佛从木头人状态复苏,上前七手八脚的卸东西,这时候才发现,后座旁边,还水淋淋的挂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呢!
“哎呀,刚捉到的鱼, 还蹦呢!”
田玉叶惊喜的大叫。
“思远哥,咋捉到的?”
孙少安也很惊异的问。
“早上起来, 去河边玩耍,弄了几个小机关,刚才查了一下,居然有收获,这里的鱼还真不少啊。”
文昊很自然的说道,一副很正常,很是令人安稳的样子。
他早上确实是实验性的放了一个地笼,但这时间还早呢,根本不会这么快,也不会这么大,这鱼的来处,不问可知。
山货和咸鱼什么的,家里带的呗,来的时候,他可是带了行李的。油?原西县城买的,羊?刚才路上碰到拉羊的,也是买的。
“怪不得,你早上说要烤鱼呢!”
田润叶赞叹的说道, 这人果然办法多,还不放空炮,说晚上烤鱼,原来早上就安排了,她还奇怪从哪里来鱼呢。
她突然发现,以往一个月,都没有这两天好玩儿,也没有这两天她的感叹多,太神奇了,外面的人,都这么有本事吗?
梁立雪站在一边撇嘴,这真是防不胜防啊,闺蜜给的任务,眼看是完不成了,这男人,就该把腿打断,然后养在家里,就不能让他见人。
一阵忙乱,少安娘也出来帮忙收拾, 中午她可是做饭的主力。四五年的时候, 少安的爸在二十二岁上娶了她,心地极为善良,还不多事,从此任劳任怨,出山干活的同时,给少安爸操磨着家务,一个典型的关中女子。
只是,在最后杀羊的时候,遇到了大麻烦。倒不是几个人不敢杀,除了田润叶,梁立雪都是敢提刀的,而是五岁的小兰香抱着羊脖子不松手,九岁的小少平,张开双手护着妹妹,少安的斥责都不管用,实在是下不了手啊。
几人只好作罢,有好几条大鱼,还有咸鱼,蘑菇木耳,不少了,搁家里,放开都能吃一个月的了。
少安娘果然巧手,她知道家里和外面不一样,不能完全按家里的习惯来,所以也不抠搜,索性用两条鲜鱼做汤,做了足足的哨子面,纯白面的,还特意煎了咸鱼。
等兰花和下早工的少安爸回来的时候,除了手拿着少平割回来的青草,专心喂羊的小兰香外,一切都已完工。
两人惊的是目瞪口呆,疑惑怎么半天不见,家里成了这样了,以前好光景也没有这样吃过啊!
兰花最先回来,王满银眼光不错,果然俊样,有少安爸妈的良好基因,孙家四个孩子,个个长得出众,身高还都不低,兰花也一样。
她穿着蓝底白碎花的罩衣,棕灰布的袖套,黑布裤子,男人样儿的老布鞋,两肩还由于长年劳作破损,打着两个大大的黑布补丁,像垫肩似的。
加上随便剪就的短发,一身只为遮体,没有丝毫美感的装束,把她的丽色掩藏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这个年月里,穷人家里大孩子是个闺女的坏处,学肯定是上不了的,教育更谈不上,早早长大,早早帮父母支撑家业才是正理儿。
可以这么说,在弟弟妹妹眼里,大姐就是差不多娘的角色,兰花要是出生在少安后面,绝对不会如此。
郑娟也一样,没长兄护着,你看她剧里所遭受的苦难,比兰花还不幸的多,一个女人所能遭受的苦难,她全部尝了一个遍,也就是文昊穿越而来,有早慧,有能力也知道护着姐姐。
人们常说穷养儿,富养女,说的就是女儿如果不被爱着,又没有通过上学开眼界,长大以后就很容易被一个男人的一点点关爱给收了心。
出身穷苦人家的孙兰花,从小没有被人关爱过,王满银的出现,让她的内心充满了小雀跃,当他抱着她,狠狠的亲了一顿后,彻底唤醒了青春少女内心沉睡的感情,如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太缺爱的女人,一点零星的爱,就足以奋不顾身,一旦对爱有了希冀,就什么也顾不了,就像防洪水的大坝开了一个小口,决堤只是时间问题,根本不会分析爱的对象对不对。
少安爸只知道不行,却说不出道理,少安则是让半懂不懂的书给坏了脑壳,片面强调尊重一个人的感情,忘掉了分析这感情的来由,还竭力劝说父亲不能干涉姐姐的选择,做了助纣为虐的事情,好好一个姑娘,白白便宜了“逛鬼”。
这个王满银,投机倒把的,倒是不让文昊厌恶,反而觉得他很灵活,知变通,是个好的销售人才,就是后面带女人回家,和媳妇睡在一张床上,实在是恶心坏了他。
兰花是背着柴火和猪草回来的,一回来就被梁立雪盯上了,她对这个十七八岁,和她年龄接近的姑娘充满了怜惜和同情,拉着有些木讷的姑娘问来问去,再不放手。
少安爸背着锄头回家,吃惊过后,见是极为信任的润叶领家里的人,还得到大儿子以下,三个孩子的共同认可,极为说的来话,也就了放心。
一句“来了啊,坐吧”之后,就不再说话,蹲在门口,高大的身子背靠着门框,抽起烟来。
这孙玉厚,在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就得痨病死了,丢下他和娘,带着刚五岁的弟弟玉亭相依为命
旧社会,女人不兴出门,母亲又是小脚,只能在家里操磨,山里和门外的事都搁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他家没地,只好和润叶爸一起,在周围村庄给光景好的人家揽工,以养活家人。
二十二岁时,和一个穷人家瘦弱的女娃娃成了亲,该着他运气好,媳妇虽然面黄饥瘦,但对娘和弟弟都特别好,光景虽然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还很适宜。
婚后,他为了挣点量盐买油的钱,冬天农闲的时候,就给石圪节一家商行去吆牲灵,从军渡过黄河,到山西柳林镇驮瓷器,给商行掌柜挣了不少钱的同时,自己也得了一点工钱。
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生最重要的贵人,柳林镇瓷行的陶姓窑主,拜了把子,他此后一生的重要关口,都是这个老拜识帮他渡过的。
少安爸算是庄稼人里很有魄力的,十六岁出去闯荡,眼界自然要比一般庄稼人宽阔,等手里有了几块“钢洋”,他突然发狠想供他弟弟上学。
他当时想的是:家里老几辈子都没出过一个先生,睁眼瞎受了太多的气,从古到今,说来说去,总是识字人的天下,他这辈子是不顶事了,但说不定能把弟弟造就成孙家的人物,如果能成,他孙玉厚辛劳一辈子也就值得了。
四七年,他参加了村里给解放军送粮的运输队,东跑西奔,忙忙乱乱的,还要种地,最终还是咬牙通过老拜识,送弟弟玉亭去柳林镇读了书,一切花用,老陶全包了。
五四年,弟弟玉亭初中毕业,到太原钢厂当了工人,孙家多少代出了第一个在门外干事的人,一家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好景不长,六零年困难时期,二十六岁的弟弟受不了钢厂工作的累,不顾那里有白面馍馍和猪肉粉条的好伙食,谎言说工资太低吃不饱,突然跑回家来,坚持要在家乡找个媳妇,参加农业生产。
结果还是老陶帮忙,介绍了柳林镇的女子贺凤英,还是弟弟在柳林的同学,玉亭亲自去了一趟柳林镇,把弟媳妇当下就接了回来。
少安爸无奈,只能闹腾着借钱借粮,尽量体面的给弟弟办了婚事,随后又搬家腾窑,另起了炉灶。
前后一折腾,除借窑住不算,还欠下一屁股的帐债,这也是孙家一直翻不了身的直接原因。
少安爸半辈子辛劳,企图给孙家造就光宗耀祖人物的指望落空了。只是他并不过分懊悔,把这当成是命,正如辛劳一年营务的庄稼,还没等收获,就让冰雹给打光了,难道能懊悔自己曾经付出的力气?
弟弟不会劳动,弟媳妇也不会过光景,日子过得没棱没沿,连他都不如。
这几年,更是成了“穷积极”,身兼大队党支部委员、农田基建队队长、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主任等三职,在村里大小也算是一个人物了。
只是日子还是凄慌,大人吃不饱不说,三个孩子也经常饿得哇哇大叫,然而这时的少安爸,也仅仅能供得起弟弟的旱烟和一碗剩饭,仿佛老牛一般,再也没能力做什么了。
如今少安奶奶早已卧床多年,眼睛一直红红的,难受不说,还看不清东西。
孙家最大的幸运,就是养了四个得体的孩子,除了大闺女本本分分,另外三个,个个出类拔萃!
平平安安,花香满园,这恐怕……就是少安爸一辈子的终极梦想了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