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当场跪下,行了大礼。
刑部一直盛传一个流言,现在的刑部尚书已经有了告老还乡的念头,而下一任的尚书接替者,大概率就是侍郎吴知谦。
要知道,吴知谦并不是直管地牢的侍郎,两个人完全没必要行此大礼,但二人还是给足了侍郎大人面子。
大人物,其实很在乎这些小细节。
“免礼,起来吧!本官这次前来,是有些事情要问你们!”
吴知谦点点头,对这个大礼很是受用。
一般情况下,二人只需要给刑部尚书和典狱长下跪,如今却跪了自己。这就代表,自己在很多人的心里,已经是刑部尚书。
唉。
人心所向啊。
……
刚才在路上,文书官已经给两个统领讲述了外面的情况。
好不容易见到未来的尚书大人,两个人争先恐后,开始描述自己如何折磨秦近扬。
陈近义邀功的重点,是自己火眼睛金,一眼就看出秦近扬不是个好东西。
原本他并不需要把罪犯送去迹风窟,但他听到是吴家送来的罪犯,便不敢怠慢,果然送去最险恶的地方。
陈近义不止一次的强调,如果是其他两位侍郎送来的囚犯,他根本都不会正眼去看一下。
话里话外,吴家就是他的行为准则,是他的道德标准。
吴知谦这个人,就是陈近义一辈子崇拜的天神。
轮到全德胜开口,比陈近义还要擅长花言巧语,这个人一辈子都在打磨自己的拍马屁功夫。
全德胜邀功的点,也有理有据。
这几天虽然并不是自己值守,但迹风窟是他的管辖范围。
第一次见秦近扬,全德胜就感觉到这小东西有点问题,同时,他又收到了吴河谦的信息,委托他帮忙拷问一下。
全德胜话里话外在向吴知谦表忠心,我效忠你吴家,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是你吴家的亲信。
他讲述了自己的乌狗如何耗费粮食,讲述了秦近扬的不凡和骨头硬,最终他为了吴河谦,付出很大量银子为的代价。
全德胜还保证,秦近扬肯定活着。
……
两个人一番讲述,吴知谦嘴角微微一笑。
稳了。
迹风窟是什么地方,他心里当然清楚。
别说秦近扬这种三品的年轻人,就是恶贯满盈的恶徒,也很难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全德胜的乌狗,他其实也有所耳闻。
至于秦近扬不凡,他心里更是一清二楚。
如果就只是个普通人,吴河谦那只蠢狗,怎么可能会大动干戈。
等彻底定了秦近扬罪,再把太子等人打发走,自己还得仔仔细细去拷问一番秦近扬。
万一这小子真有什么秘宝,正好给自己儿子用。
“辛苦二位统领了,秦近扬被一番拷问之后,肯定有了认罪之心。等到了公堂,再严刑拷打一番,必然会认罪。”
“去把他提出来,升堂吧!”
吴知谦摆摆手,一颗心彻底落回到了肚子里。
“遵命!”
全德胜和陈近义拱手,立刻就要回地牢。
“慢着!”
“你俩就留在本官身边,别下去了,一会你二人随我一起升堂。”
“让你俩身旁的随从去提人。”
吴知谦道。
“啊……遵命!”
两个人愣了一下,急忙弯腰拱手。
想到能离开地牢见太阳,两个人心跳都有些加速。
在陈近义和全德胜身后,各跟着一个心腹手下。
听说要来见吴侍郎,两个心腹满心欢喜来目睹大人物,他们主要的目得,是来见见世面,混个脸熟
“你俩听着,太子殿下也在刑部衙门旁听,你们到时候可机灵着点……办了秦近扬的桉子,你俩大功一件,到时候本官亲自去找尚书大人,以二位的才智和心思,不应该在地牢里蹉跎日子,简直是浪费人才。”
吴知谦又补充了一句。
“明白,明白……多谢吴大人!”
两个人感激涕零,又急忙跪下磕头。
太子殿下事情,两个人已经从文书官那里听说。
现在又听到吴知谦亲口的许诺,两个人亢奋到都有些窒息。
“还有你们两个!”
吴知谦话音落下,又指了指陈近义和全德胜的随从。
“吴大人请吩咐!”
两个人随从刚准备回地牢,听到召唤,急忙跪下,毕恭毕敬。
“两位统领立了功,马上就要离开地牢。本官看你们两个也机灵,等他俩调走之后,这统领的位置,就你俩来坐吧,本官找尚书拿认命文书……”
吴知谦心情不错,就顺手赏赐了一下。
“多谢吴大人,多谢吴大人!”
两个随从眼珠子发烫,激动到差点尿崩。
这可是天降机缘啊。
他俩虽然是统领的心腹,可以他二人的资历,其实根本没有资格直接继任。
“吴大人,属下还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全德胜突然眼珠子一转。
“讲!”
吴知谦皱了皱眉。
“地牢守备白衡信,还有梁字营的统领梁元肃,一直和秦近扬不清不楚……属下怀疑,两个人和秦近扬有勾结……”
全德胜悄悄说道。
陈近义愣了一下。
白衡信给自己捎过话,梁元肃也亲自来找过自己。
可白衡信和自己有些交情,梁元肃和自己无冤无仇,他没准备供出二人。
但全德胜已经拿两个人邀功,他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不得不跟上。
否则,自己就不忠了。
“吴大人,属下正要也要揭发这些事情……”
全德胜话音刚落,陈近义就紧随其后,把白衡信和梁元肃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甚至还有些添油加醋。
“哼……吃里扒外,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看起来,这地牢可不干净啊!”
“当务之急,是先审判秦近扬,至于这两个内奸的事情,先搁置一下……如果有证据,你们可以先收集一下,毕竟咱们是刑部,要用证据来说话!”
吴知谦皱着眉,他又看向两个心腹:
“那个叫梁元肃的人,也是统领吧?”
“你们两个听着,谁先找到他俩通敌的证据,本官就把梁元肃的统领位置,赏给你们去选人……谁都有个心腹亲戚,近水楼台先得月,肥差先给自己人。”
吴知谦又补充了一句。
他在刑部混了这么多年,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小小职位,对这些底层兵卒有着什么样的魅力。
只要扔出去一枚鱼饵,这群兵卒会爆发出超乎想象的能力。
两个随从一只脚已经迈到门口,听到消息之后,浑身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跟随全德胜的心腹,有个双胞胎亲弟弟,也在全德胜麾下效力。
陈近义的心腹,有个天赋不错,但性格孤僻的小舅子。
小舅子有能力,但就是不善言辞,所以并不被陈近义欣赏。
如果自己能再次立功,可以帮扶一下小舅子。
“你俩听到没?赶紧去找证据!”
陈近义转头,看着两个心腹。
他看似是朝着两个人训话,其实是提醒自己的随从,赶紧去办事。
好在随从足够激灵,也见识过不少伪造证据的场面。
全德胜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自己的心腹有多贼,只有自己最清楚。
梁元肃腾出统领位置,他又可以从中赚一笔……哪怕是自己的手下,想上位……也得掏银子啊。
……
地牢!
两个随从回来之后,都没有第一时间去迹风窟。
陈近义的心腹先一步找到梁元肃的表弟。
陷害梁元肃这种事情,证据只需要一个人证足矣。
梁元肃的亲表弟,是最好的人证。
心腹亲口对表弟承诺,一旦梁元肃倒了霉,统领的位置就属于表弟。
地牢里的兵卒都清楚,梁元肃性格随和。跟随梁元肃的兵卒,都是些胸无大志之人,每日只想饮酒吃肉。
而这个表弟,却不敢平凡,想有一番作为。
至于梁元肃倒霉之后,这个表弟,也就和垃圾一样扔了。
“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机会不多!”
心腹又劝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他还要去提审秦近扬。
表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中。
出卖表哥?
陷害表哥?
自己可以代替表哥的位置?
可为了一个区区统领的位置,值得吗?
陈近义心腹的话,能信得过吗?
……
很快,又有个人来找表弟。
这一次,是全德胜的心腹。
一模一样的承诺,一模一样的话语。
全德胜的心腹,同样希望表弟可以出面当人证,证明梁元肃勾结罪犯。
两个人都要表弟保密,把功劳算在各自主子的头上。
两个心腹也不知道彼此来过。
表弟得到两个人的游说之后,终于是下定决心……我得去揭发表哥!
人不心狠,就站不稳。
表哥,对不起了。
如果你被杀头,我一定给你收尸。
至于大嫂……我也一定帮你照顾好,我当自己老婆对待。
你安心的走吧。
……
迹风窟。
秦近扬的潜能再次枯竭。
所幸,他也已经把六十八层的妖封无双体,全部传授给了罗势泽。
同时,秦近扬二次洗骨完成。
这一趟地牢之行,还算圆满。
“全德胜把乌狗全部召唤回去,肯定是丹药练成了……师侄,我去去就来!”
秦近扬眼睛一花,就听到锁链坠落的声音。
一眨眼时间,罗势泽的身影居然已经消失。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五颗丹药。
“厉害啊,全德胜居然偷偷炼制了五颗丹药……他不在营房,我就全拿走了……别人打不开乌鼎,可却难不住我。”
罗势泽把丹药递给秦近扬。
“师伯,刀鞘压不住你了吗?你随便乱窜,会不会引起罗猿虎的警觉?”
秦近扬急忙问道。
“我的妖封无双体已经大圆满,差一颗心脏就是玄功境,区区刀鞘怎么可能压制得住……当然,我不能离开太久,否则这团气血还是会被罗猿虎察觉。”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地牢,我得好好布局一下战场,到时候争取将其一击必杀。”
罗势泽回来之后,又把锁链穿透过自己肉身。
“师侄,我刚才去全德胜营帐,听到有兵卒议论,说刑部有人来提你……理论上,三天后你才会去受审,可现在不足三天,肯定是尚书的手谕绕开了罗猿虎……应该是给你定罪了。”
罗势泽表情又凝重下去。
“无妨……既然提我,那我就去公堂看看!”
秦近扬笑道。
“我要打你几掌,让你表面受些皮外伤,毕竟来一趟迹风窟,总得凄惨一些。”
罗势泽上下打量了秦近扬。
其实但论气血横练,自己和师侄应该是半斤八两的水准。
算上真气,自己在师侄面前,就是个棒槌。
说起来,也不知道谁才是师伯,谁才是师侄……自己更像是弟子的角色。
很悲哀啊。
“好!”
秦近扬点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浑身皮肤立刻开始滚烫,一层蒸汽直接爆发出来。
妖封无双体还有个重大作用,就是能无视肉身的疼痛……
……
该来的,终于来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前来迹风窟。
两方队伍正中央,是两个统领的心腹。
两个人都手持锁链,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他们要用两根锁链,同时把秦近扬锁出去。
秦近扬缓缓走出来。
洞外的兵卒们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个人?
还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铺头散发,浑身是血,脚步的后面,是两条触目惊心的血液痕迹。
不久前,秦近扬刚来地牢,那时候虽然也狼狈,但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啊。
迹风窟名不虚传,果然恐怖。
远处,任麻国也看到了秦近扬,他嘴里骂骂咧咧:哼,天真蠢货,如果你能替我受了那一难,又何苦被折腾成这样。
每一个新来的囚徒,都有过各种各样的天真。
但只要经历过一次迹风窟,就再也不再奢望出狱了。
这就是刑部地牢的恐怖。
梁元肃也匆匆赶来。
“秦近扬……我……没能帮了你……”
梁元肃毕竟是统领,他一马当先,率先走到秦近扬身前。
周围的兵卒都下意识让开道路,但两个心腹却眼神阴翳,嘴角又是不屑,又是讥笑……威风吧,我看你还能威风几天。
“多谢梁统领,你已经帮了很多了……”
秦近扬抬起头,满脸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是狗爪子的痕迹。
他很真诚的道了谢。
如果是别人来迹风窟,那颗丹药真的能阻挡师伯的威压,或许就是活命的关键。
梁元肃真的算恩人了。
“我听说,刑部已经有了不少证据……你若上堂,凶多吉少……”
梁元肃又道。
“抱歉,连累梁统领了!”
秦近扬苦笑一声。
“没什么连累不连累,我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刑部会如此快的破桉。”
梁元肃肚子里有很多话,却不方便说。
他在刑部早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黑暗,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证据太容易浮出水面,往往有古怪。
八成的概率,是有人诬陷秦近扬,这是一场让人绝望的冤桉。
可他又什么都改变不了。
“还是多谢梁兄,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一定报答梁兄!”
秦近扬点点头。
……
“北鹰飞将大人,上路吧……锁上!”
陈近义的心腹一甩锁链。
“他已经成了这幅模样,没必要上锁了吧!”
梁元肃皱着眉。
你们的主子瞧不起我,你们这群小兵,总不至于不给我面子吧。
“梁统领,你越界了……囚犯戴锁链,天经地义……呵呵,梁统领,你泥菩萨过河,嘿嘿嘿……”
另一个心腹阴阳怪气。
他非凡没有给梁元肃面子,还故意走到秦近扬面前,就在梁元肃的面前,把锁链缠在秦近扬身上。
勒的很紧。
仿佛是在挑衅。
一直以来,心腹都和狗一样伺候着统领,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得罪了统领。
久而久之,两个人的心理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偏激问题。
他们害怕统领,畏惧统领,但又憎恨统领,又想取代统领……无数次做梦,两个人都梦见主子反过来在伺候他俩,在梦里,他俩才是统领。
可自己的主子一步登天,他们依然只能唯唯诺诺……但地牢并不是只有一个统领。
我不敢欺负自己主子,还不敢欺负你一个落魄统领?
“二位大人,我有事情要说……请让我去见吴侍郎……”
就在这时候,梁元肃的表弟走出来。
“嗯?何事?”
两个心腹异口同声。
话落,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两个人回过神来。
该死。
两个人想到了一块,也做到了一块,都想到了同一个人证。
撞衫了。
“梁元肃勾结囚犯,我要举报!”
表弟义正言辞。
死寂!
全场死寂了几个呼吸。
很快,梁元肃手下的兵卒就炸了毛:
“什么……你个畜生……”
“你刚才说什么?你要举报你表哥?”
各种谩骂声铺天盖地而去,而表弟只是黑着脸,悄悄走到两个统领身旁。
他不在乎骂名。
表弟还想到了一个很圆满的逻辑。
我出卖表哥,看似贪图富贵,实则是忍辱负重。
表哥在地牢是戴罪之身,一辈子不可能出去。
而我不一样。
我当了统领,就有机会再次立功,以后出去,在刑部为官。
嫂子孤苦伶仃,无人照顾,孤儿寡母,日子得多么艰难。
我虽然出卖了表哥,但可以帮表哥照顾表嫂……我这样做,全是为了表哥这一家子。
想通了逻辑,表弟突然就不再惧怕被辱骂。
他正大光明的抬起头,心里甚至有一丝悲壮和不被理解的无怨无悔。
你们骂我吧。
所有的骂名,我一个人承担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你们毫无斗志,毫无信仰,一个个浑浑噩噩,都已经废了……我不一样,我有野心,我要出人头地,我要照顾表嫂。
为了表哥一家,我要出卖表哥。
梁元肃捏着拳头,不可思议的盯着表弟,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
突然就这么陌生。
他想不通,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表弟,事事都听命于自己的表弟,为什么突然要背叛自己。
为什么……
人群稀稀拉拉离开,秦近扬还是背上了两幅锁链。
路上,秦近扬打量了一眼表弟。
三角眼睛。
表情阴狠。
是阴险卑鄙的面向,浑身上下都是反骨……
这个世界,可能容不下这种人。
……
北鹰府
老大正跪在崔四掸面前嚎啕大哭,声称对不起少主,说到激动之处,响头碰撞在青石板上,额头全是鲜血。
刑部的事情沸沸扬扬,北鹰府也早早收到了消息,崔四掸忧心忡忡,一口又一口鲜血吐出来。
关键时刻,老大回来了。
他当场跪下,趴在崔四掸面前认罪悔过。
见到这一幕,崔四掸的心里勉强是舒服了一些。
同时,崔四掸希望老大和老二去找吴河谦求求情,去说说好话,只要能饶了秦近扬的命,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大哥……”
突然,老大听到老二在门外喊话
他抬起头,满脸的悲痛和惭愧还在,但眼神里的沉重却一闪而逝。
“父亲,孩儿立刻去找岳父,一定帮少主求情!”
话落,老大起身离开,身影匆匆。
大门外,老大和老二汇合,兄弟两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
崔四掸站在院子里。
“老二这个孽畜,你大哥都已经真心悔过,你却还执迷不悟……你个畜生……”
“老大,你一定要把少主救回来啊!”
崔四掸心力交瘁,拐杖杂乱无章的敲击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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