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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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灰白,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新年刚过去一个多月,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潮湿感,琵琶湖东岸的近湖市寒冷依旧。

    矮灌木丛上笼罩着朦胧的淡雾,飘荡弥漫。石阶铺就的小路蜿蜒向上,连接着附近几栋房屋,尽头是一座独栋别墅。

    天色晦暗,二楼房间的灯也早早亮起。

    “累了……”

    书桌前,穿着粉色居家服的少女放下自动笔,往后一靠,伸直有些僵硬的胳膊。

    长发披落,搭在椅背上,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而摇晃。拉开垂帘,落地窗外水汽朦胧,露台上一片潮湿。

    “还在下雨吗。”

    盯着窗外望了一会儿,桐野茜(Kir Aka)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笔记本上,瘫坐的身体却又往下滑了一些。

    摘下眼镜,她瞥了眼摆在书桌角落的台历。

    红色的星星标记着二月底的某一天,底下是她自己备注的文字:

    【入学考试!】

    中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已经过去大半,而对她这类早有目标的学生来说,备考在暑假之前就开始了。

    “还有一个多星期啊。”

    剩下的时间不多,但也说不上紧迫,至少此时她心里没有多少紧张情绪;

    只是也不能完全松懈下来,毕竟她想去的那所私立高中,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淡海高校……要是能早点考试就好了。”

    继续发了会儿呆,桐野茜合上笔记,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坐到床上,捞起枕旁的玩偶熊抱在怀里,两眼直直望着窗外。

    “不对劲……”

    有种奇怪的感觉。

    “是因为今天学习的时间太长了吗。”

    桐野茜摇了摇头。

    不对。

    这种很难一下子描述清楚的感觉,是从昨天傍晚开始的。

    不过当时的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自己下午一直在打扫旧宅,太过疲惫所致。

    “还是说……考前综合征?”

    望着落地窗外湿漉漉的露台,她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口,却又忽然一顿。

    “诶……”

    隔着衣服又摸了两下,桐野茜拎起领口,低头看着里面。

    ——挂在胸前的桃木护身符,不翼而飞了。

    ......

    啪嗒、啪嗒。

    撑开长柄伞,细密的雨丝拍打着伞面,像轻敲的鼓点。

    外面要比屋子里冷得多,桐野茜轻轻哈了口气,面前立即升起一团白雾。回头看了看关上的门,她用袖口裹住冰凉的伞柄,沿着石板小路径直往下。

    “如果不在那里……不,一定就在那里!”

    未知意味着还有希望,桐野茜怀抱期待,同时也在努力回想,自己最后一次习惯性地抚摸那枚护身符是什么时候。

    小小的桃木护身符,长短不过几厘米,还没她最细的小拇指粗,串在一根红色的线绳上,表面纹刻着难以辨认的图案。

    这是已经去世的奶奶送给她的礼物。

    幼儿多啼,举止也有些异常,却在戴上护身符后很快恢复安宁,之后也就一直没摘下来。

    她今年十六岁,差不多也是这枚护身符在她脖子上度过的时间,意义非凡;

    家里的卧室、厨房和浴室都找不到,她只能寄希望于昨天刚刚打扫过的旧宅。

    鼓点杂乱,桐野茜心不在焉,沿着石阶小路弯弯绕绕地走到底下,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吹醒。

    她抬起目光,一道黑色的身影正从面前走过。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女人,全身裹在黑色的长袍里,乌发披挂,几乎要拖到地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

    “……”

    桐野茜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女人若有所觉,缓缓回头,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

    糟糕……

    她赶紧避开那空洞得让人心慌的视线,低着脑袋,握紧雨伞匆匆离开。

    而那人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小路转角,脸上也没有流露出更多表情。

    “奇怪的人……”

    转角另一边,看见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在雨中继续前行,桐野茜才缩回脑袋。

    走出几步,她忽然又停了下来。

    “等等,她这不是连把雨伞都没有吗?”

    转身回到路口,来时的小道上却已空无一人。扭头望了眼就在不远处的老旧和屋,她有些遗憾。

    “要是早点注意到就好了……没见过的人,会是谁家的亲戚吗?”

    沿着斑驳而齐整的木制围墙径直往前,抬眼望去,迷蒙雨幕的另一端就是桐野家旧宅。

    老旧的古典和式木屋占地宽广,是她父亲的兄长也即伯父,从上一辈那里继承来的家宅;

    只是伯父一家几年前就已经搬去国外,而她家另有住宅,这边的屋子也就空了下来。偶尔有远方的亲戚上门,才会在这里暂住几天,打扫的工作则落到了她的头上。

    屋宅宽大,院子自然也不小,后面还有一块菜地。

    前院的走道两边种着数量繁多的树和花草,每春来之际,绿树红花交相辉映,清新养眼。此时天气寒冷,倒是光秃秃的。

    灰白天空下,黑色的枝桠张牙舞爪,奇形怪状。桐野茜一边走一边抬眼望着,直到走进院子里,才发现屋子的正门打开了一点。

    “诶?”

    难道昨天忘记关门了?

    她连忙加快脚步,刚走进玄关,就撞见一道身影。

    “……”

    身形高瘦,遮体的衣服破烂不堪,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雨水打湿后贴合在身上;

    又长又乱的头发几乎将脸完全遮住,稍微显露出的一点面容,也和干净毫不沾边,只看得出是个男人。

    流浪汉?

    见私闯家宅的男人转过身体,桐野茜立即警惕地后退两步,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柄雨伞。

    “你是谁?”

    地板上有一些水渍,大概是从他湿淋淋的身上滴落下来的。

    “如你所见……”

    不知为何,她先入为主地觉得流浪汉的年纪应该不小,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年轻,只是带着明显的疲惫。

    “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想借点食物充饥。”

    在见到她后,流浪汉就止住了深入的步伐,一边解释,一边退了出来。

    两人错身而过,桐野茜依然举着没有多少威慑效果的雨伞,而他一直退到门口才停下。

    “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

    他的举动让桐野茜安心不少,但也没有就此放松警惕,毕竟她是孤身一人。

    “抱歉,这里平时没有人住,一点食物也没有。”

    调转伞尖,她又朝院子外面指了指。

    “不过从那边的小路出去,右手方向的路口有一家拉面店。那里的大介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只要对他说‘以后补上’,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也就是说……”

    “免费的拉面。”

    “是吗。”听到有免费的热食,流浪汉的音调都提高了不少,“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客气。”

    “打扰了。”

    直到他退出玄关,还不忘将门也带上,桐野茜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透过磨砂玻璃,看见外面那道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她也做出了决定。

    “找到护身符后,再去大介叔叔那里看看吧。”

    伯父一家移民国外,家里留下了不少旧衣物,送几件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想必他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在意。

    “听声音还很年轻的样子,为什么会变成流浪汉呢……最近的救济中心在哪里来着?”

    想着流浪汉的事情,桐野茜走进里屋,开始寻找自己遗失的护身符。

    桐野家旧宅上下两层有很多房间,她并不需要一间间从头找过去,重点是昨天下午刚刚打扫过的那间和室。

    “一定要在这里啊……”

    拉开移门,她在心中暗自祈祷,完全没注意到屋外的院子里,刚离开不久的流浪汉去而复返,正快步接近着这边;

    扫视着脚下的地板,她有些后悔出门时没戴上眼镜。

    好在这间和室里本就没放多少东西,地板上有什么也一目了然,她很快就看见了掉落在缘侧与和室交界处的那枚小小木符……

    还有飘浮在缘侧,距离护身符只有几步之遥的那团“东西”。

    “那是……什么?”

    视线上移,桐野茜微张着嘴,愣愣地望着那团“烟雾”。

    大体的轮廓接近人形,头部位置隐约能看出人的面孔,五官黑洞洞的,模样可怖,但也算是有鼻子有眼……

    幽灵?

    世界观遭受冲击,她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惊讶还是先害怕。

    而那团烟雾忽然又晃动起来。

    “……”

    它在看这边?

    它开始动了。

    它朝这边飘过来了。

    “诶……等等……”

    桐野茜顿觉不妙,想要逃开,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使不上一点力气。

    偏偏在这个时候……

    “——你能看见它?”

    她扭过头,刚才那道年轻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手里还提着她放在玄关的长柄透明雨伞。

    “……”

    惊惧茫然,桐野茜忘记自己做了怎样的反应,而他似乎还说了一句什么;

    再回神时,她手里已经握住了伞柄。

    “既然你能看见,就用这个当武器吧。”

    “……武器?”

    “姑且这样称呼吧,具体的细节随你想象。总之,就像你刚才打算用它对付我那样,来发挥它的作用。”

    那团“烟雾”越来越近,已经飘荡到跟前,清晰许多的模样也更加可怖,她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向握着伞柄、同时也被另一只手包裹着的右手集中。

    “差不多了——要害在头部。”

    年轻的流浪者低声说着,手上忽然使力,她被动地抬起手里的雨伞,顺着那股力道往前一刺。

    塑料材质的伞尖,不偏不倚地刺入头部的其中一个黑洞。人形的烟雾立即停顿下来,一眨眼就消散得七七八八。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了一阵幽咽。

    “这只是最低级的游灵。”

    那只手很快松开,接着又抓住了她手里的雨伞,“就算放任不管,也不会影响什么。”

    心中疑惑翻涌,耳边的幽凄哀鸣也还未完全消散,桐野茜却抛出了一个重复的问题。

    “你是谁?”

    “如你所见……”

    声音疲惫,他的回答也如出一辙,“我只是一个流浪者。”

    “外面的雨忽然下大了,我想借把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