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演员逐渐也都认可了朱三元的演技,起码他把秦桧发迹之前上媚皇帝官员,下欺军中官兵,又将读书人从骨子里看不起武将的傲慢,给演得顺畅无比。
在他和任黛倩看来,秦桧及其老婆王氏在被俘之前,顶多也就是寻常的官宦家庭,毕竟王家家道中落,王仲山官职并不高,翁婿之间都帮不上什么忙。
转折点从靖康之耻开始。
金兵打破东京冲进宫城的戏份已经在北方拍过了,现在要拍的就是在五国城时的场景。
饰演宋徽宗和宋钦宗的演员,将皇帝的悔之晚矣痛心疾首演得入木三分,为了要过审,剧本并未将这部分写得太惨,宋徽宗浑身发抖不断哀嚎,仿佛将众人真的带进那个神州陆沉的年代。
靠在牢狱的栏杆边,秦桧饿的头晕眼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怀里还紧紧搂着王氏,斜眼望望旁边单人牢房里的皇帝父子二人,心中竟涌出一股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得活下去!”
“开饭了开饭了!”
狱卒们抬着一桶桶形似泔水的食物,打开牢门丢了进来。
宋朝官员包括皇帝,何曾吃过这样比猪食都不如的食物?任由汤汤水水在地面上的横流。
宋钦宗哭的连眼泪都没有了:“这哪里是人吃的?我不吃这东西,我不吃啊……”
怀里的王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努力撑起身子,缓慢但是坚定地伸手抓向地上的吃食,竟是拼命往嘴里塞去。
秦桧没料到王氏竟也怀不肯死之心,呆呆地看着她大口大口咽下肚去,她有了点力气,竟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平日的雄心壮志到哪里去了?!留下这条命,将来才能有所作为,不管什么样的遭遇,都要活下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我一定要见机行事!”
强忍了许久的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秦桧定定地盯着她,又极为怨毒地瞅了瞅两位皇帝那边,竟是一言不发地跟她一样,抓起地上吃食狼吞虎咽起来。
“咔!你那个眼神实在是……我都想一刀把你给砍了,秦桧的转变完全在眼神里了,妙!”王晋拍了几下巴掌,他知道剧本里关于秦桧的转变的情节不够饱满,一直犹豫要不要再加一些戏。
谁知道朱三元用一个眼神,就把心态转换演绎的极为精妙:皇帝尚且如此,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又能如何?都是俩皇帝害的!
那个三秒钟的怨毒眼神专门给了特写,朱三元转到监视器上把这一段十分钟的戏看了,眼睛果然是心灵的窗口。
身后的工作人员都异样地看完这一节,再望望朱三元,兄弟,你这么演,也不怕片子播放后,出去挨骂被打?
几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朱三元的戏份也越来越多,他更多的都是透过小动作、微表情和眼神,来表现秦桧的心狠手辣等内心活动,其他演员在私下里与他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谁都不敢跟他那双充斥了阴毒的眼神对视,连饰演汪伯彦的贺强,在秦桧放归后请客这段戏里,也被他的表现给吓到了,他和任黛倩两个搭档近乎被演员们孤立。
朱三元完完全全浸入了角色,他就是秦桧,秦桧就是他。
“岳飞那边审的如何?”宋高宗翻阅着书架上的文案,漫不经心地问道。
秦桧脸上无悲无喜:“死不招认。”
“他什么都没做,当然是不会招的。”宋高宗把文案扔回到书架上,反身走向书桌。
秦桧微微低下头:“不是看他有没有谋反的意图,而是要看他有没有谋反的能力。现在难就难在,找不到定罪的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高宗缓缓转向秦桧。
秦桧也同样抬眼看向他:“有官家这句话,臣就好办了。可是官家,没有圣喻,臣不好办事啊。”
宋高宗将一道空白圣旨如烫手山芋般抛到他面前:“该怎么写,就看秦大人你的笔墨了!”
将空白圣旨带回相国府,摊在书桌上,左右为难的秦桧提着笔杆无法落下:“这一笔写下去,朝野毁誉,千古骂名就逃不掉了……”
“有些事,妙就妙在云里雾里看不清,”王氏帮他把茶斟满,面色阴翳,“那就对了。”
秦桧示意给自己按揉的婢女退下,不阴不阳地对王氏道:“我看岳飞这案子交给你办最好,一根绳子把万俟卨他们绑在一起,也使不出你那云里来雾里去功夫。”
他是想让岳飞死,可绝对不想岳飞死在自己手上,千秋万载的骂名,岂是他堂堂一个相国能背的?
王氏不屑一顾地道:“这事要是交在我手上,不但你们有福了,连岳飞也跟着有福了,还查什么查审什么审?莫须有足以,你也莫须有之忧哇!
你还能问出什么来?马上过年了,现在的人当面给你磕头辞岁,背后巴不得你赶紧死呢!”
秦桧陡然一惊:“你是说,不让岳飞过这个年了?”
王氏叹了口气道:“别再让岳飞活受罪了,一了百了,你也省点心。快刀当斩乱麻!明日早朝,他的人头,就是给官家最好的贺礼。”
秦桧仰头把酒喝完,酒杯重重地按在桌面上:“我现在就去。”转头提起笔落下,脸上的皮肉剧烈地抖动着,他要是再不下笔,明天就跟岳飞是一个下场,或许更惨。
带着酒菜来到牢里,让所有狱卒都离开,秦桧让他们没有吩咐不得进入,不理怒目金刚般的岳飞,自顾自地把两杯酒盅都倒满:“岳太尉,今日除夕,秦某特来探望探望,”
“我们俩已经很久没这么喝酒了,还记得当年在归德那个小客栈,曾有个约定,我二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为了大宋共计国事;
可世事难料,过了那么多年,岳太尉与秦某居然走到今天这一步……”
岳飞轻蔑地淬了一口:“今日岳飞还是岳飞,秦桧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秦桧!”
“岳太尉,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秦桧在家就喝了一壶,此时已经酒过半酣,醉眼迷茫,“当年在五国城,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时我就知道,秦某要靠自己才能活下来,不但活下来了,还活的更好,三年的时间让我明白一个玄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原来是我岳飞挡了秦相国的路,相国才会日夜谋划反复搜证,其实杀我万寿观使,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岳飞的头昂的很高,无视秦桧的存在,“我坦坦荡荡何罪之有?
倒是秦相你,千方百计陷某于二心异志,图谋叛逆,甚至纵兵江州入门屠户,蝇营狗苟恶贯满盈,夜深人静之时,相国,怕不怕?”
秦桧瞪大眼睛紧咬牙关,似乎看到岳飞的满身正气化作刀刃,在一寸一寸插进他的心脏,他呼吸越来越急促,骤然把桌上的酒壶扫在地上,万俟卨和狱卒们纷纷涌入。
他壮起所有的胆子靠近岳飞,一字一顿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我本无冤仇,本相国乃职责所在奉‘命’行事,得罪了,岳太尉。”
……
在拍这一段之前,朱三元找到王晋和编剧,希望能亲手把秦桧和王氏的台词改一改,让他俩的形象再立体化一些。
倒不是不能改,王晋是担心他把秦桧改得太招人恨,朱三元根本不在乎:“有这个角色我这辈子也算值了,王导就成全我一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