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若是陈湘熙,凭着她的性格,只怕是早就暴起了,又怎会如此平静?”
苾懿却是依旧有些怀疑。
“可是,若是仅仅是一宫女,皇上又怎会宠幸她呢?”
喜鹊想了想,道:
“听说那丫头性格刚烈,要比这世上最难以驯服的烈马还要刚烈,又怎会忍受如此屈辱?”
苾懿这才确定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确实是阿爹多心了。”
她说着点头。
“一会派人发个密信,告知阿爹这件事情,让她放宽心罢了。”
而后,她思忖着,眼中划过一丝狠辣。
不过,这丫头也绝对不能留......
她暗自想着。
既然皇上对她动情了,有第一次,就肯定有第二次,第三次,届时若是坏了龙种,只怕是我的地位更是不稳。
当年我费尽心思所得到的这个位置,怎能就这样被区区一个女婢所得到?
必须想办法,除掉她。
趁着她现在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终于那两只手被吃干净了,陈湘熙这才被允许回去复命。
那天的风略有些凉。
吹在脸上,带来了阵阵芬芳的味道——是远处山谷里的花开了。
今年的早春似乎是来的有些早,温度有些高,山谷里的花开的也早,气味也比往常浓了一些。
陈湘熙走在路上,闻着花香,心里的杀戮气息也减少了不少。
只是一个人,确实没有设么用。
就算是现在亮出了身份救下了她,那又如何?
照样还有许多其他雍耀国的人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也就在那一刻,陈湘熙心里一下子便放了空。
在雪原生活了整整三年,她承认,除了想要去用极为寒冷的温度压住自己身上的咒,自己还有一丝丝逃避的念头。
想着,陈湘熙抬手捂住了胸口,绛紫色的眸子暗了暗。
她没有办法面对他。
坞暝国与雍耀国之间的仇恨,持续了上千年,从刚建国之初都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了她父皇那一代,爆发了。
她父皇领兵作战,征战了四海八荒,一路将雍耀国的国土翻了倍,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坞暝国的地盘。
倘若不是最后因为领土面积过大无法完全掌控导致了雍耀国最终四分五裂化为了上百个小城邦,各个城邦自立为王,坞暝国这个时候才出兵收复了自己的领土,怕是在她这一代难免有一场恶战要发生。
故而,有关两国之间的仇恨尽管是血仇,但因为之间没有什么恶战,她对此的感受也不是很清晰,只是知道有这段历史。
没想到现在真的要面对的时候,竟是如此的残忍。
心口猛地一疼,陈湘熙眸子黯然失色,低头,突然觉得有些茫然。
很失落,很茫然,仿佛是就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所以,她到底要怎么去面对他?
那个喜欢将她搂在怀中逗她哄她包容她所有小脾气的人?
那个知道她的每一个喜好,总是能将她照顾的很好的人?
那个喜欢在她熟睡的时候靠在她旁边,注视着她睡颜的人?
她明明,她明明刚刚被解开冷骨咒不久,才刚开始尝试着去品尝常人所拥有的爱情的滋味,明明......
明明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啊......
他们之间,明明才刚刚开始坦然相对,明明才刚刚开始.......
明明她刚知道什么是爱情,明明她刚知道什么是感情,明明她刚知道原来他是真的在爱着自己........
明明这些都刚刚开始,却要面对这些事情......
有风吹过,陈湘熙看到了地面上自己的倒影被风吹的有些散乱,好似在风中飘荡着的游魂,失去了自己应有的方向。
她想着,红了眼眶。
哥哥说的真的很对。
就算是他们两人都命大,同时侥幸活了下来,也是一种煎熬与折磨。
活着其实要比死了,更为残忍。
因为要面对更为血腥的事情。
不如一死了之。
有风吹过,吹乱了她的长发。
很冷......
陈湘熙搂着手臂,只觉得今夜突然很凉。
真的很凉,彻骨的寒凉,让她浑身发抖。
明明以前不管多冷,她都不会觉得冷,甚至还出汗。
她身上的纯光明血脉从来都不让她畏惧严寒,甚至在严寒之中还能因为心火的燃烧而感到燥热。
但是今天,她却觉得很冷。
陈湘熙不由得捂住了胸口,指尖没入皮肤,力道之大恨不得将里面的那个心脏挖出来。
真的很冷,她知道原因。
那是因为,心中的那团火焰,熄灭了啊......
她信奉的那个对象,突然就破碎了啊.......
她仰头,注视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有些茫然。
余光有一道绛紫色的东西飞了过去,她扭头,只见一个东西从她眼前闪过,转而消失不见。
陈湘熙皱眉,转身盯着那个东西消失的地方。
只是一瞬,她却看得清楚。
蝴蝶。
她心里又奇怪起来。
这时候,怎会有蝴蝶?
还是那样大的蝴蝶?
她思忖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诡异。
不对,这蝴蝶又大又漂亮,唯有在温热的山谷之中才会生长。
若是想要长到这么大,不仅需要温热的山谷,还需要极长的生长时间。
定不是坞暝国的东西,一定是外来的。
她抬头,脑海中浮现出来了一个身影。
那个人,她平生只打过一次照面,却印象深刻。
因为那人,实在是太过于美丽妖娆,让她作为一个女子都自叹不如,只是一眼,便印象深刻。
四海八荒之内第一蛊师,擅长操纵任何蛊毒。
她盯着那个蝴蝶消失的地方,眉头微皱。
与此同时,逐鹿盟。
刚落了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素白。
院子内安静地,似乎连鸟叫都不曾有。
放眼望去,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干净净的,让人好生苍茫。
总盟大殿。
殿内有两人,面对着面,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着两只红瓷酒杯与一个红泥小火炉。
小火炉被架在火焰上,炉内的酒仍旧沸腾,盖上冒着白烟,房间内飘荡着丝丝酒香。
陆渊手握酒杯,摇晃着,不急不缓的。
他手指很纤细,骨节分明,红瓷酒杯在他手中,竟像是上好的雕琢品。
他穿了一套纯白的丝绸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缎带,看起来应是一身轻爽的夏衣,外面却披了一层纯黑色的豹皮袍子。
也就是这个袍子,才让人有了几分荒漠早春仍旧是冬的感觉。
他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竟然人有一种他是一个吟游隐士的错觉。
尤为是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至腰间,并未加冠,更是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逍遥客。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坐在竹椅上,背脊直挺,甚至要比这竹条还要直。
这决不是一个生性散漫的人能够做到的。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盘腿席地而坐,不过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毡,看起来也不很冷。
他的衣着相比较而言就比较中规中矩。
穿着夹袄,内侧是猩猩皮,外侧则是豹皮,手臂上戴着纯羊绒罩衣。
大概是干感觉到了盘着腿实在是不怎么舒服,他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则屈起直立,手臂搭在了膝盖之上。
待到杯中的酒凉了些,陆渊这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放置眼前桌上。
“风侍葬现在在边疆,对于城内的事情长鞭莫及,而城内唯一一个能够管事的陈湘熙,一旦选择了袖手旁观,这城内,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周比渊听闻皱眉,似乎是有些半信半疑。
“那陈湘熙,不过是个战神,精通军事罢了,又怎么会对这朝堂之事有所了解?盟主如此忌惮,可谓是过誉了?”
陆渊轻笑一声,对他的质疑丝毫不放在心上。
“那丫头,除了‘四海八荒之内唯一战神’的名号,还有一个,你可知道是什么?”
周比渊停下了摇晃着酒杯的手,抬头看着他。
“什么?”
陆渊道:
“丹青宫宫主。”
周比渊嗤了一声,继续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道:
“那又如何,若不是当年耶律瑄云那厮性格懦弱自杀了只怕是——等等,莫不是那个定下了渊源之盟的人?”
陆渊点头。
“正是她。”
周比渊皱眉,抬眸看到了对面人的酒杯空了,立即拿起旁边的小火炉往里倒酒。
“怎么可能........”
陆渊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高深莫测的。
“这丫头,不管多忌惮都不为过。她的实力,远远高于我们任何人的想象。”
“若是她真想要夺得这天下,只怕是没有几个能有反手之力的。”
周比渊看着他的面容,想了想,问道:
“既然如此,确实不能让她掌管京城动乱。只是盟主又有何法子,控制她的心思?”
陆渊抿了口酒,将酒杯放置在桌上,双手交叉合十搭在腿上,而后背靠着竹椅注视着他,一双眸子半眯着,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不必控制,只是让她知道一个事实即可。”
周比渊好奇追问。
“什么事实?”
陆渊顿了顿,这才道:
“这坞暝国,无论如何那个皇帝多爱她,终究是敌国,他们之间,相隔着无数的尸体与鲜血,根本没有任何谈情说爱的余地。”
只是一句话,周比渊便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陆渊见状继续补充道:
“若是她见到了自己国家的子民被残害,自己一直辛苦守护的子民被压迫,她又怎会选择帮助那个压迫她的子民的国家?”
周比渊彻底明白了,抬头看着他,接过话题。
“一个将军,一个赤诚的将军,看到自己的子民,被帝国践踏,羞辱,又怎会不愤恨?”
陆渊笑着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当年陈湘熙拼尽了全力,甚至连性命都快要搭上了,只是为了收复国土,现在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土任人践踏,又怎会助纣为虐?”
他说着将头依靠在椅子上,笑道:
“那个时候他们关系密切,不过是因为坞暝国与雍耀国积怨已久,但是却没有真正开战,他们之间没有进行过战争,没有一方对一方的完全愤恨,也就没有办法让我找到办法挑拨离间,分头解决。”
“现在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而我,不过是稍加操纵,便让他们两个彻底断绝关系,如此一来,我就不怕了。”
可是周比渊的表情就没有了那么的闲散,依旧是眉头紧皱。
“除了那女人,皇城内那三个元老也都不是什么轻易对付的。”
“沈听澜,智慧魔兽的化身,其身是上万年的凶兽,被风侍葬驯服听命于他。”
“玄离,坞暝国的护国之兽,实力凶残能力殊卓,放在整个魔兽群里绝对是极为顶尖的存在。”
“岳非谕,被称为兵神,其也曾有无数次辉煌战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军事奇才。只是恰好遇到了陈湘熙这样一个聚集了女子与雍耀国恰好四分五裂被她统一的时代,才没有被众人称赞。”
周比渊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如数家珍。
“这三个人,也都是以等一等的货色,不过是陈湘熙的光芒实在是耀眼,才没有那样的被注意罢了。”
陆渊却丝毫不在意,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他们处理,自然也能理顺,但是肯定要比陈湘熙所消耗的时间多。我们现在,不过是拖延时间,处理掉风侍葬即可。”
“只要是风侍葬不在了,他们只能立太子为帝,而太子,则是逐鹿盟的人。亦或者是更混乱的,其他王爷领兵起义,将坞暝国打个四分五裂,重新陷入一片混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也就在那一瞬间,周比渊突然明白了眼前人的恐怖之处。
善于用人,还善于攻心,若这天下他不为枭雄,那又有谁,有资格被称为枭雄?
只听眼前人依旧是慢条斯理,声音轻缓,如同一个教书先生一般。
“有时间关心那件事情,到不如好好想想今夜的鸿门宴吧......”
陆渊笑着,表情渐冷。
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副淡然的模样。
这场鸿门宴,我可真是等了,整整三年了.......
那夜后来倒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也是平平淡淡过了一整夜。
不过陈湘熙总觉得有一股血腥的味道缭绕鼻翼,挥之不去。
很恶心的味道。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鲜血的味道是这样的难闻。
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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