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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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儿,你呆在这里别动,为娘马上回来。”

    “娘,娘呢?你怎么还不回来?”

    “死丫头,你娘早死外面了,被水冲走了。”

    “阿生,阿生,答应父亲你要活下去.......”

    “爹,爹呢?爹你在哪儿?”

    “你爹?前些天偷东西的好几人聚众打架,死了几个,你可以去找找.....”

    你见过伏尸百万铺路成道,流血千里而不止吗?

    你尝过辗转在数百死人口中,那仍不足以裹腹的几粒粮食吗?

    在天灾人祸临至身侧,一个身无旁人护其左右的人,该如何自处自立地活下去?

    云月生的答案只有一个:忍,忍一切所不能忍。

    只有忍下去,忍住不满口腹之欲带来的饥饿感,忍住身体承受不了锥心刺骨的痛。

    唯有保持清醒,坚定理性的意志,才能不被残酷现实摧毁人性和仅存的良知。

    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人须臾不过百年的生命,她连十分之一都没经历,她不想就这么结束,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住手,别打她了。”稚嫩的童声,随着三名家仆的出现传进了她的耳中。

    几名面若枯骨的青年正拳打脚踢,扣掰掐着一名窝在地上,看似才四五岁的小孩子,而他们毫不因为对方年小而手下留情。

    他们已经饿疯了,好几日没有进食了,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抢来一个馒头就被这小丫头片子偷走,他们怎么能不气,再不吃东西他们就要饿死了,现在拿不回食物,甚至有了杀了她,吃她的肉的想法了。

    可现在一个打扮贵气不好惹的小男孩,居然带着三名家仆跑出来阻止,他们眼见着罪不起,又踹了一脚那偷东西的小丫头片子,还吐了口唾沫,骂了几句后才收起性子跑了。

    “你没事吗?”男孩干净温柔的声音暖进了女孩的心里。

    男孩扶起女孩,女孩衣服破到快衣不蔽体,头发蓬乱沾着额尖的伤口,眼睛一只已经睁不开了。

    然本该白嫩的双手,擦伤骨折,还捧着已经染满尘土血污的馒头拼命地吃着,被扶起来后正好吃完了。

    男孩心痛不已,让家仆拿出食物,是好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饱满纯白,一个快有她脸这么大。

    “这些都给你,你保护好。”男孩递出用纸包好的馒头,随后又解下了披在身上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准备带她走。

    男孩天真而又柔情似火的笑意,让女孩原本迷茫无光的眼里多了些闪闪欲现的亮光,如星星之火一般。

    可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男孩便被家仆带走了。

    女孩愣在原地,也只待了一刻,便抱着男孩给自己的食物,披着他给的衣服离开了,她不能在这里逗留,要是被人发现她就又什么也没有了。

    天还是一样阴沉,雨不停歇地下着,四周泥泞坑洼,房屋倒塌,尸横遍野,一片荒芜。

    人道干旱无收成,同样是饥荒,他们却是因连降大雨而草木皆失,家破人亡。

    短短半月有余,覆淹了三百里南陵疆土,本也不至于造成如此大灾难,可叹朝堂腐败,皆顾自保,无暇顾及受难百姓。

    ......

    好些月了,灾难还没有停止,涝灾结束又遇大旱,男孩给自己的食物早就没有了,身上伤口简易的包着,有些新伤裸露着还在渗血,只因没有布料了,她也不懂什么可以止血。

    男孩给自己的衣服早些日子就被人抢去了,她现在再次什么也没有了。

    女孩想逃往去北渊,此时北渊大开国门收留受难的南陵百姓,甚至开仓放粮广施膳食。

    可她太小了,路太远了,她过不去,没有食物,没有人愿意帮她,她好累,她走不动了,但她不能停下来,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景象没看,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一直朝北走,终于有一天她撑不下去,倒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思绪开始涣散,眼神飘忽,她想起来,起不来,想开口,说不出。

    渐渐地,忽然有水滴趟入了她的喉间,清凉润桑,她睁开了眼,是一个戴面具高大魁梧的男人。

    男人见女孩有了知觉,开始为她包扎上药,随后为她裹了件衣服。

    “我能继续给你食物,以及你想要的,你愿不愿跟我走。”男子蹲着身子处理完后低声问道。

    “去哪里?”女孩不明。

    “一个可以让你自保自强的地方,只是会很苦。若你不愿,我也可以带你离开这片苦海,寻一个可以让你安稳度过此生的地方。”

    看着男子面具下空洞深邃的眼眸,女孩心里已有了决断。

    这几个月,她看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人性因为欲望变得扭曲狰狞。

    天下很乱,起码在她记事起,眼前就是一片阴霾,生老病死,弱肉强食,她都看过,也经历过。

    既如此,哪有什么能安稳度日的地方,就是有,女孩也觉得那是她遥不可及的。

    “我跟你走,你想你教我本事。”

    “好!”

    ......

    “他在哪里?他不在那里吧?”云月生望着远处火光冲天的地方问着,声音已有些令人发觉的微微颤抖。

    四周幽暗泛着点新月洒下的微光,着火的地方森然死气凛冽,恍如火底炼狱一般。

    “萧无得了你出事的消息,不顾阻拦前去了我们的暗庄接应你,中了埋伏,死了!”暗影门掌门奚怀殇一身鸦青色连帽长衫罩身,背手立于她面前回道。

    “尸体呢?”云月生继续问道,面具下的她看不清容貌,唯露出一双无神无光淡墨色的瞳孔,月光下露着渗人如鬼魅的阴寒之气。

    情不行于色,她平静到毫无波澜,好似见怪不怪,其实她的心跳早就乱了节奏。

    “南明侯府的人偷袭了暗庄,屠尽了暗庄的人还放火烧了那里。救援赶到时只有一个人还活着,那人说是萧无救了他。我们的人在现场确实发现了萧无的尸身,死于被人一击刺穿了心脏,剑上还有毒……”

    说道这里奚怀殇心里也不好受,缓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道。

    “那毒还会挥发,我们救不了他,而且处理此事的好几人都不慎感染,所以我们将他二次火化了,最后填埋在了那处暗庄和所有牺牲的同门一起。除了那里,一时间分布在各地的暗庄皆被人偷袭......”

    云月生耳中嗡嗡作响,火烧在远处着在心里,身入其境灼烧蚀骨。

    她想要呼吸却似一口气堵住在了胸口,咽不下叹不出,她都快忘了上一次如此心绞到难以言表是什么时候了。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要以这种痛苦的方式离开,为什么每一次她都不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

    她明白作为暗处的第九个影子,从踏入影门的那一刻起,注定是要与世隔绝,断情绝爱的,但此刻她不想要了。

    十一年,她心是死了,可又不是没有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