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张高背座椅分成两排,坐上嘉宾个个鹤发童颜。
他们都是白圣山各大门派的当家人。
白圣山并不只是一座孤山,而是绵延数千里的巨大山脉,有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山峰。
这是修行者心目中的圣地。
能在此扎根的门派,随便挑一个出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玉玄子站在大厅东首,向众人作了个揖,清了清喉咙说道:
“各位道友,今日请大家来此,只为了却一桩公案。”
苍雾派大弟子犯上作乱、弑师灭尊之事,在修仙界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这些人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而来。
“事情的具体经过,还请孤崖子师弟为大家详细讲述。”
孤崖子上前一步,将李慕凡如何与师妹郭若灵偷情、他们师父如何反对、两人如何趁其不备将其杀死等事说得活灵活现,好像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等他说完,在座之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穿着葛袍木屐的老道站了起来,说道:“想那李慕凡至多二十来岁年纪,修为尚浅,有什么能耐杀死自己的师父?”
那老道乃是白圣山玉琊峰千仞宫宗主,名为凌霄翁,他身材虽然矮小,在修真界地位却极高。
玉玄子道:“那小贼处心积虑,乃是趁其师父不备之时,偷袭得手。正所谓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他师父应该没有料到,这么一个从小养大的徒弟,竟会对他下此毒手。”
“唔,也有道理。但他如何又能将三十多名苍雾派弟子杀死?同时偷袭这么多人,只怕不太容易。”
“据我们调查,这小贼无意中得到了一件厉害宝物,他正是用此宝物,杀死诸多同门。这件宝物如今已被我们找到,待会儿会向各位展示。”
“哦,原来如此。”听玉玄真人这样说,凌霄翁点点头,坐回椅中。
孤崖子左右环顾,见无人再提出疑问,双掌一拍,喝道:
“将那欺师灭祖的小贼带上来!”
两名弟子应声而去,没过多久,神情慌乱地跑了回来。
“那李……李慕凡已经不在地牢之中!”
“怎么回事?”
玉玄真人虽然沉得住气,听到这话也不免大吃一惊。
“牢房铁墙破了一个大洞,洞口边缘还有火焰燃烧的痕迹。看守牢房之人,全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除此之外,那牢房墙上还写了四个大字,写的是、写的是……”
“写的什么?快说!”孤崖子怒喝道。
“写的是:杀人者死!”
孤崖子脸色一变:“带我去看!”
“轰——”
他话音未落,大厅正前方两扇厚重大门就被人用掌力震得粉碎。
一个年轻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身上衣服又脏又破,满身血污,但是眉宇之间,却仿佛有一股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气势。
这年轻人正是李凡。
如今的他,已非昔日可比,他就像破茧而出的蝴蝶,更像涅槃重生之凤凰。
“你、你怎么……”
孤崖子见到他的样子,心中又惊又疑。
李凡用冷峻的目光盯着他,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他眼神之中,似有无尽威慑之力,孤崖子不由心生恐惧,往后倒退。
刚退出一步,他蓦然感觉众人都在盯着自己,不禁恼羞成怒,厉声喝道:“李慕凡,你……”
“我现在名叫李凡。”
“那又如何,你欺师灭祖,还敢前来送死?”
“敢。”
李凡话音方落,众人就觉眼前一花,他整个人已到孤崖子身后。
孤崖子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
过了片刻,他的首级斜斜滑落,脸上仍带着莫名惊骇的神情。
无首的躯体依然站立,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
“我说过,一定会让你人头落地。”
……
大厅之中死一般寂静。
那少年手上并无兵器,谁也没看出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法?
何况孤崖子早已突破内丹之境界,说一句金刚不坏之身亦不为过,普通兵器根本难以伤他分毫。
这少年两手空空,就这么取下了他的首级?
玉玄子内心惊惧不已,眼前这一幕让他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但他毕竟老谋深算,知道今日若是不能稳住局面,后果难以设想。
“李慕凡,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旁门左道的妖术,以为这样就能为所欲为么?接我一招!”
只见他道袍袖子鼓起,双臂各转半个圆圈,一黑一白两股气息形成一个太极图案,朝李凡身上打去。
李凡岿然不动,等太极图案快到自己身前时,缓缓伸出食指。
“嗤”地一声轻响,一道气流从太极圈正中穿过,打在玉玄子胸口膻中穴上。
玉玄子脚步踉跄,往后连退数步,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你……”
他抹了抹嘴角,看着手指上的血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玉玄子号称“一掌定乾坤”,这“阴阳神掌”凝聚了他数十载功力,平时并不会随便使出,今日本想一招制敌,控住局势,没想到被对手用一根手指就轻易击破。
自己的修为更在孤崖子之上,体内真气充盈,普通人想要近他身前三尺都难,更别说被人打到吐血。
像他们这种老法师,被人打乱真气已是极为丢脸的事情,至于打出内伤,根本想都没有想过。
“玉玄老贼,你害死我师父,还想嫁祸于我,真是人面兽心。”李凡冷冷说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玉玄子尽力调匀气息,开口说道:“你不要血口喷人!两年前你杀死自己师父及同门师兄弟,我这里人证物证俱全。今日你又对孤崖子痛下杀手,这一屋子人都是见证……”
他转头一看,那些修仙界的宿老们,个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这些人实力虽强,但也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行动?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眼前这个局面,一是那少年的出手太过诡异,看不出来历,若是贸然挑战,稍有不慎,轻则丢脸、重则丧命。
二是事态尚未明朗,那少年并不承认杀了师父,他们也没有必要强行出头,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观望。
李凡本来准备一掌将这个大仇人当场打死,这时听到“人证物证”四个字,不由放下手掌。
“人证?”
玉玄子拍了拍手,数名弟子将孤崖子的尸体搬走,又将一个美貌少女带到厅中。
李凡暗暗吃惊,这少女竟是和他一起逃下山的师妹郭灵若。
郭灵若当时让他先去报仇,说自己会在后面接应,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李凡心念转得飞快,心中很多疑问似乎一下有了答案,他面带冷笑,一言不发,决定先听听这位师妹到底会说出什么话来?
郭灵若始终低着头,面容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俏丽,神情却十分憔悴。
“灵若,这里有我,你不用怕,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就行。”玉玄子说道。
“是。”
郭灵若声音清脆,厅中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当年大师兄李慕凡不知怎么看中了我,对我连哄带骗。我年幼无知,轻信了他的花言巧语,与他私定终身……”
李凡忍不住摇了摇头,私定终身这种话她也说得出来?
“……不料这事被师父发现,他十分生气,说要将我们两人逐出山门。李师兄对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机会将师父杀了,他自己来做掌门,这样就能跟我长相厮守。”
“我心里害怕,又不敢阻止他,更不敢告诉师父,有一天晚上,他走在师父身后,突然出手,将师父打死……”
听到这里,座上之人脸色已有变化,玉玄子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得意。
郭灵若继续说道:“正在此时,莫师弟和邱师兄两人经过,与李师兄斗在一起,后来又有三十多名弟子闻讯赶来。”
“眼看李师兄就要落败,他突然祭出一件宝物,将所有人统统杀了……”
说到这里,她以手掩面,仿佛不忍再说下去。
“灵若,如今那件宝物,可是在你身边?”玉玄子问。
“正是。”郭灵若点点头:“李师兄和我逃下山以后,就将那宝物放在我这里,让我替他保管。”
她从袖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让众人能够看清。
那东西大约只有鸽蛋般大小,通体雪白,上面是花蕾形状,下面是碧绿的花柄。
之前提问的凌霄翁身材矮小,踮起脚来也看不清楚,干脆走到郭灵若身前,将那物品放在掌心细细观摩。
突然他脸色一变,说道:“这莫非是千针雪莲?”
众人听到“千针雪莲”四个字,大吃一惊。
连李凡都不由皱起眉头。
这是当今世上最凶残的宝物之一,传说是由上古之神亲手锻造,并注入毒咒。其质地坚硬无比,发动之时,花瓣张开,上千支毒针齐射而出,中者立死,无药可救。
千针雪莲射出的毒针细如牛毛,就算有真气护身也无济于事,是所有修真者的噩梦。
“若灵姑娘,这宝物又怎会到你师兄手中?”凌霄翁问。
“他说自己是无意中得到。”
“哦!”凌霄翁将雪莲还给郭若灵,摇着头返回座位。
“灵若,此物十分危险,还是交给我来保管为好。”玉玄子说道。
“慢着!”
李凡冷笑一声,伸出手,那宝贝“嗖”地飞入他掌中。
“你们既然说这是我的东西,自然应该物归原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众大佬怕他祭出宝物,纷纷后退,桌椅东倒西歪,厅中混乱不堪。
郭若灵之前一直低着头,这时蓦然见到李凡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由愣了一下。
在她想象中,这位师兄应该手脚戴着镣铐、身受重伤才对。
李凡盯着手中的千针雪莲,神情十分凝重。
那三十多名师弟师妹,确实是死在这个凶器之下,但发动之人并不是他。
他将真气聚于掌心,一股白烟慢慢升起,不到一炷香时间,这闻名天下的宝物竟已变成一堆粉末。
围观众人突然感觉脊背发冷。
千针雪莲以质地坚硬著称,哪怕千锤百炼、烈火煅烧,也无法伤其分毫。
可眼前这少年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已将其化为乌有。
玉玄子更是目瞪口呆,心头仿佛在滴血。
这雪莲本是他私藏的宝物,这次拿出来陷害李凡,没想到却毁在这少年手中。
“灵若师妹,你什么时候跟我私定终身的?”
李凡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我……”
“你又何曾见到我偷袭师父?”
“……”
“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李凡走上前两步,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在师父遇害之前就已被他们收买?还是在师父遇害之后?”
“你、你不要问了!”郭灵若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她猛然抬起头,指着玉玄子道:“都是他……是他逼我这样说的。”
玉玄子面如寒霜,一掌向郭灵若拍去。
李凡比他动作更快。
他一拳打在玉玄真人的肚子上,用的并不是什么高明功夫,而是人类最古老的招数。
玉玄子被他打得弯下腰,嘴里全是苦水。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修真界大佬级人物,会被一拳打成这样。
但他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袍袖飘飘,身子已飞到半空。
修炼到胎息期的修真者,就可以御风而行,这对玉玄子来说并非难事。
让人惊讶的是,李凡的身子竟然也飞了起来。
郭灵若一脸不可置信,自言自语道:“他……他什么时候学的御风术?”
半空之中,只见李凡的右掌紧紧贴在玉玄子的胸口,玉玄子面如死灰。
凌霄翁见情形不妙,冲上前大呼:“且慢,不要冲动!”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紧紧贴住墙壁,丝毫动弹不得。
“这是在下替师报仇,与在座诸位无关。”
李凡喝道:“但你们若是多管闲事,我只要一抬手,就会让你们全都飞灰烟灭!”
以前若是有人敢说这些话,一定会引来哄堂大笑,但此刻厅中寂静无声,这十多名修真大佬没一个发出声音。
郭灵若见到师兄有如天降神兵,威风凛凛,眼睛渐渐发亮。
李凡盯着玉玄子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杀人者死。”
“等一下!”郭灵若突然大喊。
但所有人都在看着李凡,并没人注意到她。
“砰”地一声,玉玄子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体内炸裂,一种空虚感瞬间弥漫全身。
这就是所谓的“身死道消”。
他的身子像只破麻袋一样掉落在地,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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