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行耳廓微红,显然有些紧张,不过他面上仍旧是一副任君撷取的无赖模样:“郡主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见我仪态风流动了心?”
时景凑了过去,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遍:“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了。”
“呵呵,郡主是在哪里学的禅语?怎么叫人听不明白呢!”
时景伸出手来,轻轻地在殷行的脸上碰了又碰,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你这人皮面具是不是调整过了?”
殷行点了点头:“嗯。”
他目光里带着笑意:“你看出来了?”
时景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明明眉毛还是那个眉毛,鼻子也还是原来的鼻子,哪里都没有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你整张脸都很不一样了。”
她顿了顿:“若说原来那张人皮是平平无奇的相貌,现在的你,倒有几分清俊的姿色了呢!”
殷行忍不住轻声笑来起来:“你的眼力倒是不差。”
他点头:“没错,出门之前,我调整了一下人皮面具。你说得很对,我没有改变五官的模样,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距离。”
所以,脸仍旧是那张脸,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奇怪,但看起来却要比原来顺眼许多。
时景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厉害!”
这手艺若是在她的前世,怎么也能当个头部美妆博主吧?这可是整容一般的技艺啊!
殷行目光灼灼望着她:“小景,以后若是过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想要换一种活法,其实我也可以帮你……换一张脸。”
时景一愣:“你要给我也造一张人皮面具吗?”
她笑了起来:“殷行,多谢你的好意。
如果你愿意送我一张人皮面具,我当然敬谢不敏,毕竟这是很有趣的经历。
但如果你要我从此以后都顶着别人的皮囊过新生活,那还是算了。我看惯了这张脸,还是更喜欢现在这副面容。”
“而且……”她的眼眸骤然迸发出无比的坚持与肯定,“我相信只要我足够强大,不需要改容换面,就用我自己的脸,也能够过我想要的新生活。”
这一刻,微风吹起了车帘,窗外有一道光随之漏了进来,均匀地洒在了少女自信明媚的脸,让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殷行一时看得痴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也不知为何,在眼前这闪耀着光芒的少女面前,他如此骄傲的人,有那么一瞬,竟觉得自己是如此地黯淡……
是啊,她一直都活在阳光之下,可以热烈大胆地去追求所有想要的东西,成功了就欢喜雀跃大声地笑,失败也不过放纵哭一场,拍一拍衣裳,明日仍是艳阳高照。
而他呢?
自六岁起,他便生活在阴暗的地下,从此再也见不得光。
他得以示人的部分,从姓名到身份和样貌,没有一样是真实的,从头到脚都只是个虚假的存在罢了。
他与她,原来……竟是如此地不同。
“殷行?”
“啊?”他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我的脸又没有调过可没什么不同。”时景打趣着他。
殷行心里苦涩万分,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朗:“我盯着你看,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他作势要去揉捏她的脸颊,但在手指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瞬间,又及时地收了住手。
时景见状,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她的眉眼像一轮弯月:“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呀就像一只纸老虎。”
殷行挑了挑眉:“纸老虎?”
时景抱胸点头:“嗯,纸老虎。看着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呀,是个怂包,一戳就破。”
她伸出手来轻抚住他的脸颊,然后笑来起来:“你看你看,我只是轻轻碰了你一下,你连耳朵都红了,还说不是纸老虎?”
别看他总像是个登徒子,可细想来他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说白了,也就是嘴上猖狂罢了。
殷行失笑:“纸老虎?”
他的面容忽然肃穆起来,语气也格外认真:“男人都是真老虎,哪里有纸糊的?你可不要被假相骗了。小景,记住了,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错觉。哪怕是看起来再纯洁无害的男人,你心中也要存有警惕之心。”
“嗯?”
殷行欺身过去,倚在时景耳边,用他那好听得像曲子一样的声音说道:“我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
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几乎只是嘴唇轻微地翕动了几下:“而是我不舍得。”
暗夜的使者只能在黑暗中出现,不是不向往白昼,而是他不愿让黑暗亵渎光明。
时景没有听清最后几个字,不解地问道:“而是你什么?”
殷行抿住嘴唇,假装没有听见这个问题。
他强行将她的脸掰开:“好了,时辰还早,要不要去一趟护国寺认认路?”
“护国寺?就是你想见的那位郡马爷出家的地方?”
殷行脸色微沉:“对。有消息说,章桓十四年在护国寺出家了,但我并不确定这消息是否是真的。”
时景想了想:“你轻功那么好,应该早就已经探过护国寺了吧?怎么?没见到人吗?”
殷行苦笑起来:“护国寺乃是庆国国寺,供奉着不少大人物的灵牌,那里的僧人可都是武僧……”
他幽幽叹口气:“我的轻功确然不错,但护国寺依山傍水而建,地势险峻,又有高手护法,就算我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访遍全寺……”
像章桓这样身份的人,若是有心想要躲着,那只靠暗地里的摸排,是很难找到人的。
他甚至已经为了此人,而安排属下当真去剃度出家了……但至今仍一无所获。
时景皱了皱眉:“那么厉害的地方,我去就能行得通?”
殷行点点头:“你是庆阳郡主,护国寺的僧人不敢给你吃闭门羹。而且你是时家血脉,若是章桓真的在寺中,我想,他也许也想要见见你吧!”
他目光恳切地望了过去:“不管如何,你带我前去,总比我自己瞎摸索要多几分希望。”
时景抬头:“那个人……是你非见不可的吗?”
“嗯,非见不可。”
她无奈地摆了摆手,对着车外大声喝道:“老彭,去护国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