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欲散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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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因颜华的嗔怪,我被母后话语奚落,就连那素来意我的九哥桑棋也没有仗义执言。

    彼时我固然受气不浅,难免要与母后争辩一番,不仅说出对这桩婚事的不满,还说了些诋毁颜华君的话来。

    母后听了一脸讶色道:“小妭话可不许乱说,你还小,感情之事自然一时难以把持。人这一生总会碰上几个不如意之人,到头来你会发现,绚丽的烟火一瞬而熄,只有长夜青灯,才是夜袭的依靠。”

    见我一时只顾扭头不睬,母后又絮叨说:“颜华神君乃是钟鼎三界之大罗上神,多少年来从未有过婚配,实属你难觅的良宿。虽未过门,却也属媒定妁成的婚契,万人皆知,你自当一心望夫才是,焉能诋毁自己的夫婿?更不可放纵举止,这是行不通的!岂不闻《女戒》中有三从四德,一朝择夫生择身主,往后的言行举止切莫不得随随便便,更何况与其他男子打趣厮混!”

    我忿然道:“著《女戒》者,可亦曾著有《男戒》乎?倘若无有,那便是歪理强驳,意在消夺女子的掌身之权。我还纳罕了,同样为人,凭什么男子在世道中一手遮天?那娲皇娘娘还是第一个在混沌中醒来者,当初她以泥淖塑人,可曾立下男尊女卑的条例乎?”

    一语飘过,母后檀唇微开,讶的不能说话,就连幸灾乐祸的桑棋,也是一时间竟被我弄得不知如何话下。

    后来连续几宿夜夜失寐,难眠时不免想起我与傲辛之见的林林总总,似乎与他真的有些腻歪,我恍然觉得母后说的话并非不无道理,身为一届女流,既没有博古通今的学问,亦没有凌驾众神之上的法术,身上被一纸婚契压着,在与男子亲密不疏,真真犯了忌讳。

    因此,我一连几日都未敢上栖霞阁赏景,傲辛自然也是识大体之人,似他这般凡间神嫡更是不敢开罪那不在一人之下的颜华,想来我那颜华君,也少不得去东王公处咆哮一番。

    在往后的岁月里,我偶然间才问那花茉儿有关龙族的事迹,据她说,如今那龙厄宫的差事陡然少了,一连数月都不上东王公的府邸来了。

    也不知又过了几个月,我偶然在金阙宫的的辕门下碰见过傲辛一回,彼时那傲辛随同一群仙士,珪珪拜拜的向我揖礼,寥寥互觑便顾它去了,似有规避之嫌,至于我,自然是以冷漠相还。

    直抵岁末,九哥桑棋竟然真的完了婚,那颜华神君旋即屁颠屁颠的跑去金阙宫央婚,父君也没说什么,遂将我二人婚期给妥定了,大抵是在来年的岁末。

    这光景一恍,倏然蹉跎的光阴就上了来年。

    因这年是我十七岁慧熟之年,岁末也要出阁嫁人,自然是有不少自身琐事要办。

    这日我奉旨前往仙籍司将自己的名箓牌结符题字,已备入册。这也是历届仙庭小辈象征步入独掌自身之仪。

    可当我握着豪玉笔时竟犯了痴怔,瞧着仙籍司姻缘牌上‘桑妭’跟‘颜华’,两块白洁的玉牌被一根朱红绸子系在一处,此时正耀着浅薄的紫色霓光,决然不晓得如何落笔才算种下由衷的心绪。

    一旁整理卷籍的尘月老儿见了忽道:“瞧瞧,瞧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神女神君果是一对宿命鸳鸯,这还姻缘未成就以耀出艳光霞霞的吉兆哩,实乃佳缘,佳缘!”

    奉茶小儿听了不经意搭话说:“师傅不是常说此姻乃是不违不和之姻吗,怎么今日反成吉兆?”

    那尘月老儿急忙喝他住口,又嗔他:“童儿好没眼劲儿!没瞧见神女殿下正给姻缘牌画祈吗?何不去端朱奉墨乎!”

    那小童依言,双手捧来朱墨斗旋即立于案下。

    我委实觉得这小呆瓜有些碍眼,决计将他支开,因说:“我瞧了半天也想不出在自己的名箓牌上画甚符题甚词,你且退下吧,恐动了火气拿你的灰烬作墨使。”

    小童不识唬却张口就说:“还消多想吗?何不画生生世世相结相连的桃花符欤?题词莫如题‘一朝冤情催人老,痴花嫣红为谁妍’。”

    一语方了,月尘老儿陡然大嚷:“童儿可又在瞎说!那桃花符乃是思情求姻的仙子仙姬擅自编造,那词却是那条小妖龙狂妄杜撰,神女贵为帝胄诚然可画苍梧太一纹,亦可题苍穹瀚宇词,亦不为越理乎?”

    奉言,我二话不说提笔落墨在白皙的玉牌上画上朱红的桃花符,在用小篆题上‘一朝冤情催人老,痴花嫣红为谁妍’。

    待封泥入籍,便问那一脸讶然的月尘老儿:“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说的妖龙,莫非是那龙皇傲屾次子傲辛,彼来仙籍司作甚?”

    那话疾又犯的小童却又搭话:“还不是来求仙籍吗,可颜华神君早前有令,说是凡界来的女嗣算不上天界丁源,不是出任拔萃的仙子不准落籍受禄,我家师傅固然不敢悖逆,兴许,那小妖龙又跑去央求我家清月奶奶了。”

    闻言,我喃喃说道:“听闻龙族属神嫡,乃纵横凡间的钟鼎一族,事到如今,怎么连个女眷的仙籍也落不得?”

    月尘老儿乎道:“家有家法天有天规,功则赏过则罚,就凭龙家在凡间干的那些好事,没列举罪状就以天恩浩荡了!我天界昭昭繁文缛礼,如今只不过是筛选精干去其糟粕,诚然已经是抬举他们了。”

    我疑声道:“恕我桑妭孤陋寡闻,此间有何秘闻,老仙长不妨说来,也让我知道知道。”

    月尘老儿似觉失了口,讪讪笑道:“殿下就莫要为难小老儿了,须知这凡间人口丁旺挣休频起,但凡荳芥功德者恨不能万神皆知,倘是弥天大罪又怕阴鬼知晓,籍司就我们几个老东西瞎盘桓,那里能一一细考?当神仙真真是太难了。”

    我素知那月尘老儿口声尪羸,在问下去也只会巴巴的东搭西扯,彼时也属一时了兴起,待到趣味阑珊,只能应付着点了点头,转身就出了仙籍司。

    行至辕门下,只见有条岔丫的青石道,那一头自然就是往司掌情缘的清月宫,我在辕门下小驻须臾,果真撞上了快步流星的傲辛。

    果不出我之所料,只见与他同行的是个绿藕纱裙仙子,略略一瞧,呵!还真是娥眉皓额粉面檀唇,在细细一瞅,那小瀑般的三千青丝裹着皎洁粉嫩的俏脸,水眸白洁无暇,堪似一朵不惹尘埃的青莲,连我这女儿家见了也难免觉得赏心悦目。

    那傲辛见我在此立足却是一语未发,牵着那小仙子闷声急行,看似不打算停留。

    我便沉音念叨一遍方才所题的牌词,又说:“方才是哪位高人诬人是是痴花?这账也该算算了。”

    傲辛一怔顿了顿,抬手拜了拜才道:“若在下若有言语冒犯,还望神女宽宥。”

    闻他不冷不热一语,我登时话趣阑珊,亦未睬他,只顾盯着他身后的女子说:“这里乃是四重离念天,再往上便是无极仙境,似你等这般蛮荒小仙子攀入,可有通行文书?”

    那小仙子听说唬的俏脸煞白,我便趁机再次质问她:“你系那方人士,仙籍何处?”

    她颤巍巍的上来搭话:“我原是中元东海国人士,目今,目今还未有仙籍在册。”

    我说:“既无仙籍又无通行文书,当治僭越之罪。”说着我便佯装唤来清月宫伫立的守卫。

    那傲辛知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急忙说:“区区小事何劳神女动怒?敞开的说,那词是我作的,有甚事冲我!”

    我击掌轻放几声冷笑,方才酸了一句:“牡丹花下君低头,令君生得几多愁。傲辛君果是风情万种,钦佩钦佩。”说着就觉心情糟糕,遂拂袖去了。

    至那以后,我对他那些好感随即也渐渐淡了。

    虽然我后来晓得那日在清月宫与他一同的仙子名唤傲槿,乃系他的胞妹,并非误认的情牵之人,可听闻他委实有个青梅竹马的情妹,教人不胜唏嘘,教人不胜怅然。

    时间一久我从归现实,深知这段韵事始终只是过眼昙花,他住一重丹霞天,我身居玄穹九重天,遥阁几重,况且我身早已许嫁,原本就是两条永不该交汇溪流,偷偷在心底给他送上祝福罢,也不负儿时那短暂悸动。

    无奈树欲静却风不止,时至流火月份,九重天上竟发生一见极其可怖的事情,这也间接的,在一次使我与傲辛扯上瓜葛,可这回却是我受了他莫大的恩惠。

    此事的由来当追溯至大洪荒时,那时天地未分时一片混乱,是盘古巨神一把神斧劈开混沌,天地遂生。

    当时洪荒寰宇中有两头神兽可驯化为普照三界的太阳,一曰巨犼化炎阳,二曰三足神鸟化烈日。

    双阳普照日夜交替,芸芸众生无不灵气傲胜,这也导致了那蛮荒之年生出许多道法猖獗者。

    也不知历了几万载,时任三元神的外公携手众神,响应万物祈愿,遂将巨犼炎阳封印在珈洛山,这才有了昼夜之分,而后外公同一众先神长居九霄中逍遥快活,于是乎三元才有了如今的安泰平和之象。

    始料未及的是,那上古神犼就在这年却撕破枷锁,开始祸乱云霓之上的九重天。

    我那紫曦宫竟是第一个被火海肆虐之地,而我几乎是在睡梦中便呜呼了去,紧接着那场骇世妖火成为一场永痛的伤疤。

    好在祖宗保佑,后来众神合力将神犼诛灭,我虽然性命垂危,却也侥幸捡回条了小命。然而彼时那个不顾一切救我于危难之人,听花茉儿说正是那凡下来的小小散仙,傲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