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看着林淮，久久不能回神。
那清隽秀美的脸上，那永远带着一抹笑的脸上，那永远像是智珠在握的脸上，紧紧的拧成了一团。
姜柠竟然一时间分不清，那揉成川的眉宇之间，写的是痛苦，是厌烦，还是恐慌。
她从未见过林淮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在她的心里，林淮永远是春风和煦，胜券在握的模样，哪怕姜柠敏锐的感觉出了他敏感的本质，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暴雨雷霆的神色。
她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遥不可及。
她……让林淮感觉到痛苦，厌烦，和恐慌了吗？
姜柠只觉得心脏一下子被投进了绞肉机一样，生疼，稀烂，搅成一团。
“对不起……”姜柠呐呐，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不是想逼你，我，我……我只是担心，我很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你，你别生气。”
林淮眼中的女孩，精致的脸上写着惊慌和无措，他握在门上的手一紧，陡然升压的大脑就像灌了冰一样冷了下来。
他，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他的心也拧成了一团，他又后悔，又害怕，他想道歉，他张了张口，喉咙竟然酸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姜柠也沉默了，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甚至她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哪怕她是急切了一些，逼人了一些，可是，却半点得不到林淮的回应不说，她还在林淮脸上，看见了厌烦。
难道其实之前她感觉到的，林淮的好感，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吗？姜柠忍不住想。
她禁不住的去回想她和林淮从认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她不得不承认，是她一直在接受林淮的帮助，是她一直在林淮身边叽叽喳喳。
但是林淮，好似，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改变，他为人温和正义，好似对谁都这样，他不懂得拒绝，甚至被姜爸爸强留在水库烈日边苦等两个小时都没有任何的不满，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但是，这些，好像，对谁，都可以。
一瞬间，姜柠就好像搁浅的鱼，曝在烈日之下，缺了水，喘不上气。
像要窒息一般，那个‘完全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的想法在浮现出来的瞬间，她就再也无法将这个想法挣脱。
她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在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说不定林淮看在眼里，只是碍于性格，并不明谈。
那她这些日子，到底强求了他多少，他是否心里早已积怨颇深？
她还想着主动……姜柠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她却自得的以为，人家对她也有情义。
当一个女孩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只有她心仪的男孩能拯救她走出这吃人的漩涡，否则她就会不停的强化自己的想法，直到将其奉为真理。
于是林淮这么说：“对不起，刚刚是我情绪不好……你没有错……只是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不要总是觉得，我一个人就会危险，对我这么的不信任……”
姜柠眼眶一红。“你觉得我是对你的不信任？”
“不，不是！”林淮有些烦躁，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奋力地想要解释些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我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我觉得情况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悲观，你太杞人忧天了！”
姜柠苦笑，她喃喃。“林淮……林淮……”
“为什么，靠近你这么难？”
“为什么你总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只是想帮你，担心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呢？哪怕（我是自作多情也好，你不能不为你自己的安全考虑啊）……”
“为什么你要这么想我！”林淮忍不住一拳锤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他心里烦躁的像被一千万只蚂蚁撕咬，又麻又痛，他不停地说。“不是的！不是的！”
“我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说我不需要任何帮助，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他只是，不想让姜柠看到他的脆弱，不想让他在这段关系里，变成一个受助者，他想让姜柠一直都感觉他是强大的，是无所不能的。
为什么姜柠就是不相信他，为什么就是要逼他接受她的帮助？为什么就是要觉得他没有她不行？
难道，他没有母亲他就活不下去吗？！林淮眼前星星点点的碎片闪过，像永远逃脱不了的梦魇，将他紧紧缠住。
姜柠张了张口，嘴唇却抖得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他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不过是，拒她于千里之外。
“姜小姐？”安子听到锤门声和争吵声，忍不住从对面门边探出脑袋。“没事吧？”
姜柠一抹眼眶，深吸了一口气，背对安子。“没事，安子哥。”
“没事……那就好，我们大概十分钟后就下楼了。”安子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假装什么也没看见，默默地缩了回去。
只是心里想着，哎哟，老大的路难走咯，小姐姐是有心上人的呀。
“对不起，”姜柠艰涩开口，“是我唐突了。”
不，不是的……林淮只觉得四肢冰冷，他看见了姜柠脸上将漠然替上悲伤的神情。
那像是一种，放弃了什么的漠然。
“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保重。”姜柠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她拧身，却没有走动。
半晌，仍然没有听到挽留声，姜柠眼睛一闭，告诉自己，或许就到这儿了。
“林淮，”姜柠没有回头，语声涩然，“我真的，对你，一无所知。”
林淮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阿柠……”
姜柠却不再犹豫，她捏了捏拳头，却还是无法完全放心下林淮。
“我可能，回去了，就不再来市中心了。你不要把我的话，当做是杞人忧天的话，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
“再见。”
那一声再见，是林淮听过姜柠说过的，最决绝的再见。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去挽留，去解释，去道歉，去把姜柠死死的抱在怀里，告诉她，他喜欢她，他太喜欢她了，可是他害怕，他太害怕了。
姜柠就像一道光，像高高悬挂的骄阳。
可是他，就是一个在悬崖边上走钢丝的人，他有病，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拒绝，去远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去喜欢她，最后，他伸不出手，却也放不开手。
但是他就那样，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一般。
看着姜柠一家，收拾好行李箱，走进电梯，然后，电梯合上。
最后那一眼。
“不……”林淮猛地推开门。
他踉跄了两步，险些扑在电梯门上。
“我不是的！”他伸出手，去摁电梯的按键，不知道在向谁喃喃的解释。
“我只是害怕，我只是害怕受伤，我只是害怕被发现我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好，害怕再一次失去自我。”
“我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是的，我不是的……”
“姜柠你听我说……”
“我喜欢你……”
“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缓缓地倚着墙滑倒在地，黑沉的眼中纠缠着风暴与暗光，他抱住脑袋，痛苦地低吼一声，清秀的面庞揉成一团，显露出几丝外泄的疯癫。
可他却觉得自己不配，又害怕再成为那个被控制的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