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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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王府王宫,劳务都赶在了奴才身上,主子还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府园枣熟花瘦。风停住,还手握一卷长梳,沉香壤泥,尘也飘飘,花香浓郁。没有厨房小灶的女子顾家,是人人向往的闲散,还是闺怨?

    颐润园说是替太后太妃打造的养老园林,不如说是禁锢这些成功妇人权利的牢笼。太妃决定长住王府。府里慌忙置办,收拾承祥宫。那些调动府银买冰供应承祥宫,远运凉垫算小。奴才倒是少不够用。

    领着新进府的奴才,掌事姑姑道:“这奴才去处有三,一是事务府,掌管府中各宫膳食月钱;二是杂勤处,掌管府里大小杂物。三就是奉安殿,是伺候各宫主子奴婢的调教处。这王爷曾是太子,妻妾自是多,主子多的地方奴才就多。各位可以各司去处,都会安排以后的名字,主子叫的顺口的名字。”

    那日酒楼事故,老人家也在一队队奴才中。一边的俏皮宫女道:“这黄脸婆也来选拔啊,要知道奉安殿可和别的去处不同,去了的要是坐上贴身侍婢,或者入了同和殿,那可是一辈子出不了宫的,但于此同时也是有幸做上主子的。老态龙钟的也就算了吧。”

    老人家怼回道:“留在宫里是要一世守着主子的,你这般攀龙附凤又当几般意思?”

    俏皮宫女有些无话可说,道:“你就一辈子打杂去吧,说了你也不懂。”

    老人家是眼空四海。是啊!没有红飞翠舞,爬不上龙床。即便是这般,但目的不同,所选所择就不同,老人家还是选了奉安殿。

    一言一行皆是束缚管教,试刺绣、试文笔、试做工、试手艺,老人家做得很好。没有那个娘娘希望奉安殿出主子,所以这儿的选拔倒是一反常态的公平。老人家得字红赤。

    这般老态,左右倒是成了众奴婢的焦点,免是议论纷纷的。葆力之士还在费力打扫奉安殿。谁知一具尸体运了进来,是运药太监的。

    掌事姑姑见玉伈,即刻迎道:“玉伈姑娘抬一具尸体来做什么,怎的也应该抬去杂勤处啊。”

    玉伈道:“这是客皇子嫔娘娘的意思。这尸体先放这,不要上报。”

    掌事姑姑道:“姑娘不是敏德小主的侍婢吗。”

    玉伈道:“我家主子与客皇子嫔交好,其余就不需要我多解释了吧,谁要是抗旨,仔细脑袋。”

    红赤立向前道:“这死了人因该即刻上报,藏匿在奉安殿做什么。”

    掌事姑姑瞪了红赤一眼,见没消停,悄悄道:“这府里的奴才不必宫里娇贵,死几个,娘娘顶多算个狠辣罪责,禁足思过几日。别和娘娘较劲。”

    玉伈高昂昂道:“心里有数便是了。”说罢离去。

    红赤想冲前去理论一番,再被拦下。掌事姑姑再道:“人已经死了,要想追究,再晚也不迟,这不算当务之急。”红赤细想想没有计较。

    好像是长态,尸体候在了寝殿的院子中间最靠边的一间房边。

    一群人嗤之以鼻,俏皮宫女准备赶红赤进去,红赤抢道:“不用你赶了,我自己进去,我就是喜欢尸体的味道,你有当如何?”

    俏皮宫女鄙夷嫌弃的眼神,准备说些什么,红赤又道:“你喜也好,不喜也罢,不碍着我的事便好。”

    俏皮宫女道:“谁愿意和这位老青蛙一起共室尸边啊?”

    另一位宫女道:“我瞧就那夏竹吧,我们的好姐妹秋望都去了同和殿了,曾今欺负她的,我们可饶不了。”一群人围着夏竹,殴打,指桑骂槐。

    夏竹抗道:“我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她当初把你们当姐妹,要是日后做了主子,看她还会不会搭理你们。”

    俏皮宫女边踹着夏竹边道:“就是想打你,还需要找理由吗?”夏竹无奈,朝末间走去。

    晨炊星饭,到了饭点。尸臭引来了星点虫子,夏竹怕虫,似是心里阴影,昏了过去。红赤还在安慰着夏竹,寝殿外,掌事姑姑已经开始指点宫人准备晚饭。道:“除了末间不用筹备晚饭,其他姑娘都忙起来吧!”

    俏皮宫女道:“这是为何?凭什么?”

    掌事姑姑道:“按顺序筹备点人,排到末间前一个刚好够人了,以后也都是这个次序。”

    俏皮宫女有些不满,做事做饭都是顿手顿脚的,看见一边的饭油,暗生恨意。她提着饭油朝末间走去,红赤见了还有些不解。俏皮宫女直接将饭油往红赤身上一泼。地上、身上,满布。

    红赤面无表情,便是经历多的人现在此处。红赤站起身来,拿起一边的蜡烛,往地上的油一扔。俏皮宫女间地上燃起的片片小火,胆颤心惊,瘫倒在地。夏竹惊声尖叫,掌事姑姑闻讯而来,立马做出反应,提水扑灭,倒是老练。

    虽然没有那些物质,但是夜来的,奴才与主子一般快。

    夜里,一边的洁玉轩倒是闲散,冬雪扶着柔荑踉跄散步庭中。忽而闻见一股怪味,似是奉安殿传来的。

    柔夷面色晦暗道:“什么味道啊,住在这地方。”

    冬雪道:“奴替主儿瞧瞧。”说罢冬雪探身奉安殿。

    慢慢掀开臭味的来源,一寡白布,竟是一具尸体。冬雪一哆嗦。吓出了殿。

    冬雪颤颤微微道:“是那运药的太监,死了。”

    柔夷有些不敢相信,道:“死了?”

    冬雪道:“是的,主。”

    柔夷一想,这费尽心思帮雅琴,为了借这个梯子,接触接触王爷,哪怕是远远的瞧上一眼。怅然若失道:“她们就这般垄断我与王爷的联系,连一个传话的太监都不放过。”柔夷不禁抿了一把眼泪。

    红赤闻细弱哭声,拔腿赶去,见柔夷。也不陌生,也没问候,倒是急着道:“别哭了,若是命运如此,你就在没有王爷的世界活出一片天地。”

    柔夷道:“姑姑倒是开朗。”

    红赤道:“我不是姑姑,且我该唤您一声主子。”随即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柔夷立马扶起,道:“少有人唤我主子。”

    红赤道:“娘娘会有出头之日的,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柔夷啜泣道:“若有那一日,我不会忘了你的。”

    红赤道:“娘娘只要不忘了帮我给皇子妃娘娘捎个话。”

    柔夷道:“你如意的主儿是皇子妃?”

    红赤道:“不是因为权利如此,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叫一见如故。”

    柔夷觉话已至此,准备足步离开。红赤追候道:“娘娘该依附什么?那个人不该是客皇子嫔。”

    辟书闻早上,但却旧思发生在书房。乏味的,武隰在书房看着兵书,挤在早已被安排好的一天里。

    秋望在一旁磨着墨,华来呈上了一张字条,是皇子妃的回话。

    武隰念道:“若夜夜漫漫相守相知,愿君早已心有心之所属...”

    秋望瞧见,道:“这可是大不敬的话,娘娘说希望王爷喜欢别人,那不是在嫌弃王爷?”

    武隰道:“自然不是,寡人一开始传话‘早已心有心之所属’是意在向皇子妃表示歉意,无法付诸真心,而皇子妃加了一个愿字。意在说,我不用表达歉意,她反而希望我早已心有归处。”

    秋望道:“那不就是说皇子妃自己也早就心有归处,这可是不贞啊。”

    武隰道:“皇子妃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我找台阶下罢了,你不必如此猜忌。”

    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没有净元的果决,只有扭捏作态。但不假的是那货真价实的双眼啊。王爷再次陷入沉思,道:“华来!秋望侍奉有功,封侧嫔住福寿宫,永寿轩,封号净...”

    华来尬了一眼,武隰立马从思海拔身,改口道:“封号锦盼。”

    锦盼立马比行针步线般拜扣谢礼。

    真的,小王爷已经长大,在那段绳线里,已经交杂那么多,造化弄人。不敢再回味与你山盟海誓。望着面前这蝶澜迭香,就算不是你,早已迷在了这双眼里。

    早是有了计划,润泽在同和殿外迎接着,润泽诡谲道:“瞧,这不是主儿了吗,我就说按着净元夫人的模样做,你准不会亏什么。”

    锦盼道:“算你聪明,你这般巧,我会找个机会把你从长胜宫那鬼地方请出来的。”

    润泽道:“得嘞,小的送主儿入永寿轩。”

    似是着了表里山河,锦盼耀武扬威的步伐。锦盼瞧着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即刻转身去了奉安殿。

    润泽走进奉安殿,瞧着夏竹一拉一扯。红赤道:“你这是做什么?”随即推开了润泽。

    润泽漾鼻道:“永寿轩娘娘的意思,要带这宫女一游四季湖。”

    红赤惑道:“永寿宫哪来的娘娘,做奴才的,也要熟悉宫中事物了再来骗姑娘。”

    润泽也没废话,推到了红赤,红赤腰骨不便,被用力倒下便一时半会起不来。眼看着润泽擒走了夏竹。再追去,已没了影。

    锦盼命润泽拿来葵花籽和板凳,坐在上头。润泽将夏竹推进四季湖边的泥潭。泥虫跳蚤开始侵袭夏竹的身子,渐渐的,就算身上有那么几块干净的肉,夏竹也觉得瘙痒不已。开始怀疑自己身体,在泥中摸爬滚打,抖甩身体,上下窜跳。

    锦盼只是默默欣赏,嘲笑,玩弄。道:“瞧瞧,你那些怕的东西本主枓帮你记着呢。”

    渐渐夏竹眼中的一切开始如卷席缩减,昏了过去。

    电光火石,过了许久。红赤找到泥潭,没了锦盼,只有几位看着眼熟的宫女在泥潭边用着廉价胭脂涂抹脸蛋,自诩美貌。

    只见湖水打石,浪经泥潭,浮出夏竹的尸体……

    说是云泥之别,说是天上地下。说的就是某个时代某个地点,人下死伤红血淀,奈何人上人不知。浓荫四散不蔽日,万道霞光好晴芳。这个时间,武隰该是给太后请安了。

    太妃道:“王爷听信了吗?”

    武隰答道:“儿臣一直有关注中原来的信,安氏连上好几道折子,要寡人晋升客皇子嫔为贵皇子嫔,已圆安氏与客氏的交情。”

    太妃道:“客皇子嫔争宠陷害,私入宣政殿,哀家没有降到侧嫔就算不错了。”

    武隰道:“宣政殿一事寡人原谅便是,争宠献媚一事与皇子妃和解便是,私封侧嫔一事,儿臣听闻那夏竹今一早死于泥潭中,人已经死了,也不必再计较了。”

    太妃道:“哀家知道王爷为难,但这些罪都是大事,不可草率,这事在容哀家考虑考虑。”

    太妃还在犹豫着,也似那捞水的井筒,左摇右摆。

    不知是那飘来的红叶,以为天还没黄尘浸染就入秋了,其实只是形似秋中梧桐的朽叶掉落。每每想到降级皇子嫔,雅琴就将桌子上的茶具往地上摔。一地的杂响,为何不道岁岁平安?

    一碗蚕豆,几个小菜送入长胜宫,也是午膳了。

    雅琴朝送餐太监道:“给本宫吃蚕豆?不知你是那这些波绿豆子糊弄谁?”

    送餐太监道:“这禁足的,皇子嫔的待遇就得是这个。”

    玉壁道:“连个荤的都没有,你这见钱眼开的东西。”

    送餐太监满脸无事是,离开了。

    玉壁关怀道:“主儿明明怀有一子,为何不直接告诉那太监。”

    雅琴道:“本宫这昨日把脉得出的喜脉,看来太妃给的药没白吃,说来王爷这些年也不是完全没有诏幸本宫。说来也是本宫无子无福,对那些太子府潜邸的娘娘构不成什么威胁,才混上今天这个位子。这也到恰恰说明了,太过张扬,反倒成了活靶子。”

    洁玉轩一如往日的淡紫透伤,柔夷还在一遍遍写着自己的名字。

    冬雪捧着一封信纸,喜上眉梢,流星跨步,差点跌倒。

    柔夷问道:“何事,你这么喜,是家父又给我来信了吗?”

    冬雪面上的皆大欢喜卖弄向外,皮肉藏不住,道:“主儿的名字在上次去济善堂拜佛时,受南香活佛指点,是大善的好名字,有老佛的徒弟记录下了这一句话,现在传的到处都是。太妃诚心礼佛,知道了,直言想见主儿一面呢。”

    柔夷只是轻轻回抛了一眼一张张含着泪的名字,便离开了,一刻也等不得。经过奉安殿,也不闲麻烦,请出了红赤,道:“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他们一路奔向承祥宫,曾今的火树银花是夜里灰满萤闹,曾今的毛毡小草又被弥漫大雨折断了腰,曾今还为这夜色太扰人嘘清。这一路像是别离。

    太妃见了柔夷,没少清汤寡水,衣着便显示了个遍。

    太妃迎道:“你便是婉柔夷吧。”

    听见知乎姓名的,喜指脑勺到不敢相信。道:“是...是。”

    太妃道:“你这般埋没,是府里欠你些什么,哀家该怎么赏你呢。”

    柔夷道:“不敢有什么想法,只希望与一位老者一起入住承安宫。”

    太妃道:“如今皇子妃还在闭关思过。怕是不宜兴入住事宜。”

    红赤听见了皇子妃闭关思过,立马前去,道:“为何皇子妃娘娘要闭关思过。”

    太妃也不见外,道:“这便是那位老者吧。说来哀家这辈子也没几个希望守护的东西,唯一做给儿子的木坠子都被皇子妃打坏了。”

    红赤道:“款款情愫寄托在一坠木雕上,这般寄托只此一个吗?”

    太妃忧思苦索道:“你继续说。”

    红赤道:“这木坠只是思念的寄托,若只将思念寄托在这一个物件上,就是将鸟关在了笼子里。思念是情感,不是物质。娘娘早该将思念换一个地方寄托了,这木坠早该碎了。”

    太妃不禁觉凄楚感人。打发红赤柔夷去奉安殿、洁玉轩收拾东西,下旨赏红赤做雅娴的贴身侍婢,柔夷入住承安宫侧殿。

    一锅蚕豆,也分到了雅娴这儿,但相伴的是鱼肉香腊,和一纸懿旨。

    雅娴跪接懿旨,是太妃娘娘的意思,解了皇子妃的禁足。

    又是一纸,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家书告白

    ‘还是柔夷,该是谢这些年燕子安家养雉也好,但阴阴菊兰终会亮,瓣葆桃花秋夏开。您的名字,也和您对我的恩赐一般,别有财富吧!’

    这夜,书写的不止柔夷,雅娴也在记录着宫庭里发生的事,关上书纸,封皮上写着“王府宫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