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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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思乱想之际,屋里传来朝阳的惊呼。

    之前在出神,这会儿只听到一句没头没尾的“你别吓我”。

    锦绣起身顶开窗缝,看到朝阳焦急的蹲在浴桶边,手对着桶里面的年初七,想碰又不敢碰。

    年初七脑袋冒烟,脸色像极了熟透的虾子。

    什么情况!

    锦绣下意识想翻窗进去,又堪堪止住,绕过去敲门:“娘娘叫我来看看。”

    惯常的不情不愿的语气。

    朝阳第一次觉得她的声音如此动听,赶紧开门把人迎进来:“你来得正好,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像是被煮熟了。”

    年初七双目紧闭,满头大汗,看得到的皮肤全部呈现出诡异的红色,两只手扣紧桶沿,鼓出来的筋都是红色的。

    正常淬体,灵脉疏通时会舒张,肉眼能看到皮肤下会有一条条红色的脉络,从四肢往中间延伸,最后汇聚于丹田。

    像这种全身变红还冒烟的情况,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锦绣也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朝阳见指望不上她,赶紧去找画皮母,整个山谷都充斥着她喊娘娘的声音。

    刚跑出廊庑,眼角捕捉到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正是画皮母。

    朝阳赶紧又折回来,边跑边喊:“娘娘,您快去看看初七。”

    画皮母瞪她一眼,才迈步往屋里走。

    吵死了,看来是粪挑得还不够多!

    画皮母没觉着淬个体能出什么事。首先药是配好的,年初七吃了那么多雪参丸,又练了那么久,体质和意志都没什么问题。

    至于三个小姑娘之间相处如何,她清楚,但她相信锦绣不敢也不会在这种事儿上‘公报私仇’。

    她了解锦绣。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平时搞点恶作剧斗个无伤大雅的闲气,越是在原则问题上,越会光明正大的挫败对方,不会也不屑搞这种小动作,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进门看到年初七的状态,画皮母有一瞬的懵。

    挥出一道劲力将浴桶破成两半,水迅速淌完,年初七仍旧保持着盘膝而坐手抠桶沿的姿势,湿透的白衣下透出脸上同样的红。

    画皮母在她胸口点了几下,年初七呼出一口气,身体缓缓瘫软下去。

    朝阳上前将人接住,看向画皮母:“娘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画皮母将手心覆在年初七额头,莹润凝实的白光如泉水般涌出,从上而下流经年初七全身,再从全身漏出来,使得年初七看起来像个漏水的人形筛子。

    半晌,画皮母收回手,表情凝重。

    一旁,锦绣揪着衣袖,心沉到谷底。

    朝阳急切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收拾一下,送床上去吧!”画皮母交代,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一句年初七的状况。

    语调也很平静,可在场的人还是能听出平静之下的异常,尤其是锦绣。

    朝阳看看画皮母,又看看锦绣,到嘴边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抱起年初七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

    画皮母一言不发往外走,锦绣疾步跟上去:“娘娘,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

    画皮母驻足回头,等着她的解释。锦绣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错已经酿成了。

    画皮母问:“需要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吗?”

    锦绣浑身僵硬,袖中拳头紧握。

    不需要娘娘说,她看到了。

    娘娘的灵力灌注到年初七体内,悉数泄露,无一停留,这说明年初七灵脉尽毁,灵根已经废了。聚不了灵力,也就修不了玄术了。

    画皮母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锦绣绷住的一口气瞬间泄去,身形微晃,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坐在九尾湖边,她久违的想起自己以前是人的时候。

    她的父亲是玄门宗主,母亲也是出身名门,她是嫡出长女,下面三个弟弟两个妹妹。

    从小她就是备受宠爱和瞩目的那一个,还在蹒跚学步时就开始模仿别人结印的手势动作,表现出超强的学习能力和绝佳的天赋。

    别人还在尿裤子的年纪,她已经在枕着玄术心法入睡;姑娘家热衷胭脂钗饰花裙子的时候,她已经能和宗门里的玄师过招切磋了。

    世人重男轻女,玄门也不免俗,她能让‘大小姐’这个称呼成为和门主一样说一不二的存在,靠的绝不是投了个嫡出长女的好胎。

    她无疑是优秀的,优秀生出傲气和傲骨,所以才会在受到仇家围攻时选择和门人并肩作战,放弃和家人出逃求生的机会。

    十多道霹雳离火打在身上,护体罡气崩裂,青紫色的火焰吞掉整个身躯,她在烈火中耗尽最后一丝生气,却没有护住最后的傲骨。

    身躯烧成灰,被装在瓦罐里,罩上十八重镇魂符,砌进宗门最高处的塔楼。她的魂魄无法离开瓦罐超一丈,只能站在塔楼上,看着门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看着塔楼换上仇家的徽旗,看着苟且求生的父亲亲自把她的两个妹妹送到仇人手里,其中一个当时还未及笄。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了,只有一个画面至今记忆犹新。

    经多年养精蓄锐,门众卷土而来,势如破竹,当年将她焚身困魂的仇人见大势已去,跪地求饶,她的妹妹各牵着自己的孩子护在他面前,卑微而强烈的想要保全自己孩子的父亲。

    那一刻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谁是亲谁是仇。只一点很明确,活着的人已经记不得那些死去的人了。

    如果还记得,那她的妹妹们应该像年初七那样,哪怕是埋到土里,也要爬出来把仇人砍了才对。

    没错,她瞧不上年初七,瞧不上她见不得人的身世、粗鄙浅陋的乡野气质,以及小小年纪就敢举刀取人性命的冷血狠辣。

    可瞧不上,只表示在某一点上没达到主观意识里根深蒂固的评定标准,与是非对错的评判无关。

    权贵瞧不上穷人,但穷本身不是错。

    她瞧不上年初七,就像高傲的凤凰瞧不上寻常的麻雀。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成了她求而不得的娘娘至今为止唯一的徒弟,同时还有她没有的驭鞭天赋,想想就火大。

    相看两生厌,她确实没盼着年初七好,从头到尾都希望她能一直废物下去,哪怕只是为了向娘娘证明这次收徒是件错误的事也好。

    可是,这样的期待只限于年初七真的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而不是用下作的手段去达到。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她是真的错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