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瘌痢头李维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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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癞痢头突然一下从窗口冒出来,把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卖大力丸的男人离窗口最近,这一下他整个上半身后仰,手一松,那团黄白相间的纸团就掉在了桌面上。

    瘌痢头呲着一嘴黄渍渍的烂牙,脸上多少年没洗过的油腻都晕出了花儿,伸出枯瘦的胳膊一把抓起桌上的纸团:“钱!娘,我有金元宝了!”

    说着一边唱着不知道是什么调子的歌儿一跛一颠地跑了。

    “金元宝,银元宝,我是娘的好宝宝……”

    孩子们跟在他后面起哄:“瘌痢头,真癞痢,一个脑袋两个大,装疯癫,卖痴傻,一跛一颠骗钱花……”

    “娘了个乖乖……”货郎啐了一口,“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个瘪犊子。”

    卖大力丸的男人这时候才长出了一口气,脸色略微和缓了些,不再那么惨白得吓人:“龟儿子,等下回碰上他必须要揍他几拳解解恨!”

    他一回头正好看见苏绾绾,马上改口道:“我是说,揍他几拳教教他规矩!”

    苏绾绾听了那儿歌,觉得奇怪:“他一直都这么疯癫的吗?”

    当铺伙计嗐声道:“这人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苏绾绾听他讲了,才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故事。

    原来这个瘌痢头名叫李维祥,本来也是住在那座不太平的李府。

    不过因为他娘是李大人在花月楼听曲时的一个相好,上不了台面,所以整个李家对这位少爷并不太在意。

    李维祥他爹对他的管教很松,不想读书就不读,不想习武就不练,不想学规矩就疯玩。

    不是因为溺爱,主要是李大人虽然公务不忙,但他很少能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下人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个清闲。

    他们混差事,李维祥就踏踏实实地过了个无拘无束的童年。

    但就是一样,被遗忘也意味着衣食短缺。

    本来府里所有人的用度都是有定额的,而且说来他是主子,更应该有人定时给送。

    但正房大夫人本就恨他,便以孩子年幼为由,让人把月例银子都送到自己的房中。

    这一来他平白多了一个人的钱,给她那一双儿女添置些东西,给自己置办些首饰,都得心应手得很。

    哪儿还会再把这份前还给李维祥。

    是以他便捡正房夫人儿子的衣衫穿。

    但那个嫡子个子矮小,人又跋扈。看见李维祥穿着自己的旧衣,当即让下人把他按在地上扒了衣衫,撕成一条条的破布。

    笑骂:“你也配穿我的衣裳?就是撕碎了也不给你!”

    这位嫡子当年的这句名言,被随主欺人的恶奴挂在嘴边夸耀,弄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直到现在人们茶余饭后偶尔还会提起来。

    经过了这件事,李维祥再不穿那些绫罗绸缎,再加上身高也比嫡子高上许多,因此从小到大的衣衫都是和仆从一样。

    嫡子没了出气的由头,心里头憋着再找他的破绽。

    于是让厨房把李维祥的饭食减半。

    正在蹿个子的少年人吃不饱饭,每天恨不能眼冒金星。

    直到他在府里兜圈子找吃食的时候,在墙角边发现了一个狗洞。

    他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李府,下人也因为他的身份和李大人对他的态度,很少和他搭话。

    所以他不知道这堵墙的后面有什么再等他。

    再犹豫了几天之后,他终于从那个狗洞钻了出来。

    街上的景象大大地震撼了他,那些穿着和他一样,甚至不如他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十五岁的李维祥仍旧有一双孩子般纯澈的眼睛,因为他的不通世故,被饭店诓去做工,没有工钱,只管吃住。

    但这对于李维祥来说,已经比在李府的时候好太多了。

    直到有一天,他卸货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和同朝为官的朋友来吃饭的李大人。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当晚他就连夜逃离了那个饭店。

    从此人间少了一个少爷李维祥,多了一个裱糊匠。

    说起他的这个裱糊手艺,也是多亏了他当机立断的决定。

    李维祥从饭店跑出来的那天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遇上了鬼打墙。

    他在王城里走了半宿,一直在兜圈子。

    直到“邦邦邦”三声锣响,他才看见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从对面走过来。

    李维祥过去问路,老人听了他的话很惊讶,因为他遇到鬼打墙一只兜圈子的地方,正是永安巷。

    而这个老头,正是王记纸活店的掌柜王兴才。

    而王兴才出现在永安巷,是因为接了一个神秘的大单。

    说它神秘,是因为他一早开门的时候看见了一包银子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时间地点还有需要的东西,但左右并没有半个人影。

    一看要送到永安巷,当时王兴才心里就咯噔一下。

    那个地方可不太平啊,天刚亮路上还没有行人。

    难道是昨天半夜鬼来托付的买卖?

    做这一行,什么没见过?

    王兴才打开银子包一看,正经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他便老老实实地按着主顾的要求,送了一堆纸扎活到永安巷。

    可刚巧碰上了李维祥。

    一开始王兴才还以为这就是他没露面的买主,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个被鬼打墙迷住的后生。

    王老头只好带他回去,熬了些粥将就吃了两口。

    人上了年纪觉少,他就拿起纸和剪刀接着做纸活。

    李维祥刚刚经历了鬼打墙,吓得睡不着,只想跟在王兴才身边。

    看他做纸活觉得有趣,便也跟着学了一个。

    没想到这一上手,竟发现他天赋极高。

    王兴才听了他的身世,知道他也无处可去。再说纸活店也少有人来,所以便收他做了徒弟。

    这本来也是一桩美事,王老头后继有人,老有所养,李维祥找了个安身立命之所,后半生有靠。

    可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日子里,一个白衣男人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平静而安稳的生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