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升起,山石缝隙之中透出淡淡阳光来。原来先前黑漆漆目不能视,正是夜深时分,月光浅淡,根本无法穿透岩壁。
这般鼎盛的日光穿过岩壁上的缝隙,落在地洞中,马如珠这才渐渐看清了面前那人的脸。脏污的头发已经打结成团,凌乱的垂在两颊旁边。脸上也是脏的不行,只能看得五官之中眼睛黝黑,鼻梁挺拔。
他身上所着衣衫小而破烂,几乎遮不住他修长瘦高的身体,只能算是勉强遮盖住了重点部位,长长的四肢被糊满了污物,黑的一塌糊涂。
猛然一看,还挺可怕,像个怪物。
马如珠皱了皱眉,脱下自己的外裳丢给了即墨阳。“穿起来。”这洞中阴寒,得亏他身体受得住,在这里熬了八年。
是啊,即墨冲死去八年,他的儿子即墨阳也被名剑山庄关在此处八年。现在的即墨阳,当是十六岁。
即墨阳拿着马如珠的外裳,扁着嘴巴呆呆的望着她。“女人衣服,不穿。”
他要是一直被囚禁在此,定然是不会有男女区别这一反驳的,受过文明教育的他此刻反倒是马如珠掌控他的缺陷。
马如珠也吃不准他会在什么事情上较真。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咱俩共处一室,你衣着这么暴露对我名誉有损知道不知道!”
即墨阳皱着眉想了想。“那我娶你,就是。”
马如珠惊讶的望向即墨阳,不禁笑出声来。这一笑,牵动内里的伤,却是让她龇牙咧嘴好一顿吸气:“你还知道这个?”
即墨阳乖乖的点了点头。“娘亲说,父亲便是为她负责,娶了她。母亲说,我长大后,成为男人,要担当。”
这一番说辞费了即墨阳老大劲,也让马如珠对他颇生出几分刮目相看的感觉,她觉得从良心上来看,他还算个人。
不知为何,触动了心底一丝柔软,只缓声提醒即墨阳道:“赶紧穿上衣服。”
或许,她应该有点良心,别总把人当傻子,想着从即墨阳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即墨阳依旧眼巴巴看着她。“给我,穿。”
马如珠动了动肩膀。“你就算看不到我的内伤,也总该看得到我的外伤吧?”
即墨阳看了看她,将衣服往身上一裹,向前走两步,掉在了地上。他身上所穿的衣服还是八岁是的那件,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忘了怎么穿衣服。
马如珠看他那样,如何还能不明白即墨阳的意思?
她只好伸出手招他过来,用左手吃力的将衣服给他穿上。“你待会,去找找山岩薄弱或者透光之处长草的地方,找到之后,来告诉我。”
即墨阳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看她。“为什么?”
马如珠微微笑出声来。“被关在此处八年,你是不是只在此处转悠,从未想过该如何出去?”
即墨阳双眼一亮。“你让我,敲岩壁,是想,出去?”
这样想想,被关在此处,他就真的是被关在此处,那时候他是八岁,对一切无能为力。可是长大之后,居然因为习惯了在此,从未想过离开此处,也从未找过出去这里的方法。
即墨阳望着马如珠,心中似有一颗种子突然的发了芽。他觉得马如珠有点厉害,想得到自己完全想不到的事情。
马如珠点了点头。“快去,找出岩壁上最薄弱的地方,长了什么草之类的地方,等到天黑下来,打通出路。”
马如珠掉落的地方是在名剑山庄宝洞的地底下。但是,她走了没几步,遇到了即墨阳。天亮起来,光线穿过缝隙透出,说明马如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暴露在日光下的,并不是地底。她不是地鼠,没办法挖出去。但是透光之处便是出路,她只需要找出薄弱之处,让那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去打出一条出路就行了。
即墨阳八年之间都没出这个地方,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找路出去,而并不是,没有出路!
名剑山庄大会召开就在明日,她没有时间等待他人救援。毕竟,青阳剑是即墨阳老爹的东西,她没有把握名剑山庄会不会将即墨阳交到武林众派的手中。
她不能冒险,只能博一条出路,让即墨阳先获得自由,离开此处。
......
前一晚凑热闹的人此刻尸体都挂在后山的高树上晃晃悠悠,这一夜,倒是极为寂静。
毕竟,今夜是召开大会的前一晚。毕竟,天家派来的徐大人已经给了一记下马威,没人再想撞在枪口上。
书房内,云泠天将煮好的第二遍茶水放在徐衍落的桌前。“徐大人,今夜是最后一夜,明日在下便要将那东西拿出来见光了。”
徐衍落吹了吹茶水,烛光摇曳中,眼底情绪看不真切。“天家既是派本官来此,那东西,定然无法旁落,终归是要给落个好地方的。”
这话,说着就是对那东西志在必得的。或者说,天家早有瞧好了的人选,要将那东西,给到谁手里。
那东西啊那东西,大家都在争,却终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实在是好笑的很呐。不过,有天家在此裁定结局,他也省得得罪那些贪婪的武林众派了。
云泠天唇角攀上一抹嘲讽,他低下头饮了一口茶掩饰内心喜悦。“是是是,有大人做主,我名剑山庄感激不尽。只是明日即将召开大会,今晚......”
今晚若是还有人闹,那么......
徐衍落将手上茶水放在了桌子上,神色冷冷。“夜深不宜饮茶,于睡眠不利。庄主贵人事忙,担着一庄之重,这茶还是留给庄主喝吧。”
言下之意,他要睡了,不会管名剑山庄闹不闹腾。反正闹腾起来,也是名剑山庄的事情,与他无关。
云泠天心中一口气上来,他代天家而来主持大会,拿到大会的决定权,却踏马不干事,只想拿到好果子是吧?咋不给他精死算了!
所幸,这帮傻缺只以为那东西是青阳剑,却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哈哈哈。且看明日大会,尔等为争那东西洋相百出的脸!
云泠天心中暗暗吐槽着平复了心情,装作惶恐的做了辞。
出了门外,便变了嘴脸,向身边的青玄问道:“天上城那位夫人,可死在地洞里了?”
“她中了杜门李长安大力金刚掌,又在被钟汉生逼至死路的环境下被钟汉生所伤,虽不知道她伤了何处。但是钟汉生的鹰爪功并非浪得虚名,且属下见到钟汉生手上都是鲜血,足以见得天上城那位夫人受伤颇重。”青玄皱了皱眉。“而且,她落入那处地洞,大概率,是活不下来的.......”
地洞中送去给那东西的食物,一直都是活着的猪牛羊狗等动物,为的,是要将那东西当做怪物一样养。
生饮血,生咽肉。再不似人类。
天上城的城主夫人落入地洞,不正是,活的,食物吗?
凶多吉少,基本上是可以定义为死了的一类。
云泠天点了点头,“盯紧宝洞,万万不能让其他人入内。”
云享月进入过宝洞,但是却并没有找到机关开启宝洞。青玄觉得,无所谓要不要汇报此事,接着道。“天上城城主去找过大公子问天上城夫人的下落,似乎,是有人见到过城主夫人进去了宝洞。”
云泠天皱了皱眉。“锡明没有说漏嘴吧?”
青玄摇了摇头。“大公子并没有。”
云泠天脸色稍微舒展,走了两步却停下了步子来。“那享月那处呢?”
.......
正午时分,独孤心月眼覆白纱,和时高一起走到了宝洞门外。眼瞧着云享月一脸愁云的出了宝洞,时高蹲下身子,捡起地上一支暗绿发簪。
“城主,找到了夫人的一支发簪。”
那么大两个人站在宝洞附近云享月出了宝洞便一眼就能看见,他本心想着此刻不能将实情相告。毕竟,大哥已向城主说了没见过天上城的城主夫人。若是自己主动相告不就直接打了大哥的脸?这种蠢事云享月不会做,他只想着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找到城主夫人,算是给天上城城主一个补偿。
可现在他一听时高的话,顿时便多了心,步子也变慢了下来。
眼下人家在宝洞外找到了城主夫人的发簪,这还能说明什么?
独孤心月一张清风霁月的脸上现出几许忧色。“如此看来,珠儿确实来过此处。”他皱了皱眉。“时高,此处究竟是何地?”
问题来了。
云享月眉头一挑,偷偷望向了时高。
时高脸色也有几分难看,犹豫道:“是,山庄后山,宝洞门口.......”
独孤心月眉头皱的更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时高听不到他的回答,接着道:“还请城主恕罪,属下找遍了名剑山庄没有找到夫人。眼见着城主寻不到夫人,心中无比忧心,这才斗胆带着城主来了后山查探,没想到.......”
时高欲言又止,干脆利落的跪在了地下。“是属下不知轻重!明知昨夜山庄内出了大事,却怀疑.......城主,您罚属下吧!”
怀疑啥?怀疑名剑山庄扣了城主夫人?还是害怕自己夫人与那些狼子野心之人一般趁乱作恶,为了维护天上城和名剑山庄的友谊,宁愿当做不知道自己夫人到过此地?
独孤心月心中的想法云享月不得而知,但是他是很清楚马如珠为了护住宝洞和黑衣人搏杀的。
云享月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他走上前,拱手礼道。
“独孤城主,还请借一步说话。”
原先在天上城,确实是闹得不愉快,甚至让他怀恨在心。但是此时,云享月却看到了独孤心月作为一城之主的隐忍和担当,心中早已没了往日的鄙夷仇恨,添了几分愧疚和敬佩。
独孤心月似没料到身边有人,听闻此言只迟疑道:“云小公子?”
云享月点点头,让出路来。“还请借一步说话。”
时高收了发簪,扶着独孤心月走向一边,低声道:“城主,上钩了。”
独孤心月唇角浮出浅浅笑意,一步踏入竹亭中。
宝洞附近种着大片竹林,有一个竹亭,山风一起,竹叶沙沙作响,连送来的风里都是竹叶的清香。
云享月面有愧色,直言道:“不瞒城主,尊夫人是个光明磊落豪气干云的女子。当晚,在下在宝洞中曾见到过尊夫人。”
独孤心月面色一滞,语气急切追问道。“你曾见过珠儿?”
见他如此,云享月却不禁想到马如珠拖着受伤之躯引走黑衣人,让自己和青玄相助大哥的样子。
这种女中豪杰,怪不得会受到城主青眼,娶为正妻。别人只道那女子体胖如猪,却不知这女子性子如何,任意那般污蔑于她。
虽然在马如珠心中,事实并非如此。但是这个误会挺美,不多解释。
云享月心中一丝不平,直将心中所藏和盘托出。“当晚,兄长被黑衣人所困,是尊夫人相助。尊夫人杀了一名黑衣人,伤了一名黑衣人,后来身受重伤被一个黑衣人逼入死路。也就是宝洞尽头的藏宝处,却.......不知所踪........”
独孤心月心中微跳,顿时明白了过来。
云享月吐出此事,心中轻松了不少,脸上尴尬的笑着,还是不忘给兄长开脱。“城主还请勿怪,兄长担着名剑山庄护卫之责。黑衣人被抓住处死,可是尊夫人下落不明,为了不让城主忧心,这才谎说从未见过夫人.......城主放心,我已经开始找寻尊夫人踪迹,还请城主敬候佳音。”
敬候就会有佳音么?连云享月自己都没那个自信。佳音二字太过顺口,说出来就后悔的云享月差点想咬掉自己舌头。
趁热打铁,可不就是说的现在。
独孤心月面露焦躁之色,匆忙站起了身。“如此,在下现在就去和云大公子问个清楚明白!”
云享月哪里会让独孤心月和自己大哥对质?那不是明摆着说明自己是告密吗?云享月慌忙上前拦住了独孤心月的路。
“独孤城主独孤城主,您等一等。是这样的,我想,宝洞内宝藏颇多,若是.......”
“小公子的意思,是担心我独孤心月会偷拿宝洞里面的东西?”语气中带了丝丝愠怒。
他天上城,值多少个名剑山庄了,岂会贪图名剑山庄宝洞里的宝器?这话说的讽刺,云享月也紧张的直摇头。“自然不是的,只是那......”
“既然不是,小公子明知道珠儿在宝洞中无故消失,为何这般推三阻四?不让在下找寻?”
这帽子扣的突然,云享月完全没了招架之力。“不是不是,我只是想等我找到了再去通知城主。”
独孤心月冷冷一笑:“大公子都能在珠儿相助的情况下,看她消失瞒而不报。我又如何能信小公子说的话?”
一句话,将两位公子的人性都质疑了一遍。
云享月此时开始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就不该告诉独孤心月的。现在告诉了独孤心月,名剑山庄两位公子一个恩将仇报,一个言而无信。隐隐有着名誉败坏的忧虑。
现在杀人灭口还来得及吗?
云享月知道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无力的反驳道。“城主莫急,在下——”
“是现在就去找寻?还是小公子定个时间?在下奉陪。”盖棺定论,独孤心月已不想再和云享月兜圈子。
皮球滚到了云享月脚下,他怎么踢,孤独心月都做好了准备去接。
云享月叹了口气。“今夜子时,我支开守卫。城主和我进入宝洞查看。”
方才云享月将宝洞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什么机关,反正他独孤心月是个瞎子,夜晚黑灯瞎火亮了灯对他来说也是没用,更何况找人......
“子时见。”事已办成,独孤心月转过身,大步离去。
这样的话就算找不到城主夫人,对于独孤心月来说,也算是个交代吧。
云享月心下稍安,点了点头。
........
夜色深沉,森林中奔走着一抹黑影,跑起来丁玲作响,看起来几分笨重,身手却是矫健。远远望着,还像长了一条上下翻飞的长尾巴。眼瞧着那黑影蹿上蹿下,好似放飞了山林的猴子。从他的身后,终是伸出来一支肥胖的手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头顶上。
“麻的,再跳吐你头上!我踏马内伤都要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