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珠摔下悬崖,先是落于悬崖边上凸起的巨石上。从崖顶到此处,已坠半数距离,这一下摔得实实在在,饶是她皮肉紧实,但是五脏六腑却是几乎尽碎。
好死不死她那身子圆润非常,砸下来那一瞬感到疼痛条件反射那么一卷身子,登时又滚下那处巨石,砸向了崖底的树木高冠。
也算运气极佳,那片树木高冠厚重。层层叠叠向下,马如珠身子在树木之中极速下坠。她知道这么下去的好歹,除了手不能用,却是不管不顾用脚勾着能碰到的一切树干树枝。可树干坚韧,虽然能缓冲马如珠落下的下坠之力,但是也是坚硬非凡。一番波折坠下,马如珠脸上身上已经尽是血迹。
直到她落在了林中层层叠叠厚重的落叶之上,嘴里呕出一口浓血,瞬间昏死了过去。
马如珠这一晕,便是两日过去。醒来,全然是因为肚子饿的咕咕叫。她睁开双眼,这才开始静静梳理这两日里来发生的事情。
她看上的,掳来了状元徐衍落与其成亲,却引来了官府搜山。后更被屠尽寨人,几十年建立的寨子焚于一旦。
徐衍落想报复她,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老马死了,寨子里的人都死了,她第一次觉得茫然。马如珠心如死灰,她觉得天地之大,却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她再也没有家了。老马说的没错,她带回来的祸事,害死了整个寨子里的人。她本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可是只有她没死。
马如珠哭了,很难得的。
出生那一刻,她娘难产,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害死了娘,哭了。
这一刻,害死了爹和寨子里的人,她哭了。
又凶又犟又任性的马如珠哭的很伤心,嚎啕大哭,肝肠寸断,凄凉可怜。她知道这世界上,再没有人会护着她由着她闯祸了。
天塌下来,再也没有人给她顶着了,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们都不在了。
马如珠哭了好久,只觉得五脏六腑疼的难以呼吸。但是她很快便抹去眼去眼泪,撕开外裳,绑住双腕血迹已经凝固的伤处。站起身,捡起一根木棍,撑着疼痛的身子蹒跚的向前走去。
.......
“哪里来的臭乞丐!看他这满脑肠肥的样子,估计没谁会想给他吃的。”
长街上,卖烧饼的,卖糖人的,卖包子的,卖卤肉的,卖混沌的。香成一片,引得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肥硕圆滚的身躯晃晃悠悠拄着棍,伸出手便去拿烧饼摊上的烧饼。没啃上两口,便遭人拳脚相加,拳头如雨点般砸向这副肥硕身体。
“来人呀,抓小偷啦!看看,这肥乞丐居然敢偷我摊子上的烧饼!诚心给我找麻烦,大家伙快来,帮我一起揍他!”
马如珠如今真是饿极了,嘴里塞着烧饼也不怕噎得慌,身上遭受的拳脚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啥。直到她被揍得扑倒在地,烧饼脱手而出。她才恍若回魂一般拼了命上前去抢,将那如今能救命的烧饼护在怀中。
能救如今这副模样的自己的,也只能是一口续命的吃食。
马如珠嚼着烧饼抬起头,看到了前面长街之外,高头大马上坐着那一身深绿色官服的人。
徐衍落挥着手冲相邻们示意,相比之前的春风得意,如今脸上笑意多了许多沉稳,笑容和煦。
马如珠护着头,任那卖烧饼的人泄了火,站起身来。“打了这么久,够抵你一块烧饼了没?”
众人眼见他五大三粗,眼中更含莫名凶煞,一下子被镇住,倒也一时间没有人再敢动手了。
“俺虽盗你一块饼,但你吆喝众人来揍俺。不若对上公堂,看看是俺拿你一块饼罪大恶极,还是你聚众欺凌弱小更加可恨。”
马如珠咬一口烧饼,往地上一坐。“俺现在全身都疼,估计是骨折了。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你这泼皮!这还讹上人了!”“到底还是没打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揍他丫的!”
众人嚷嚷着正要动手,马如珠却是一撇手,往地上大字一躺。“俺看这东山县最大的官老爷刚刚路过,要不给喊回来断断这案?俺盗你一块烧饼不过被判还你双倍烧饼钱,你呢?聚众欺凌乞丐,打的俺这乞丐满身伤痕,你们觉得官老爷又该如何判?”
这乞丐倒是个条理清晰的,众人停了手,面面相觑着。
马如珠眼见众人眼神有变,笑了笑。“你们,但凡揍了俺的,通通有份。现下,咱们县衙里走一走?”
“算了算了,就是一个烧饼的事情,吃了就吃了,别与一个乞丐过不去了。”“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讲的!?”“遇上点事情,溜得比谁都快!”
“想就这么算了?”马如珠站起身来,嚼着烧饼又笑了笑。
……
往包袱里装着烧饼,包子,馒头。马如珠吸吸鼻子问身边摊主道。“那位大人这是干嘛去?”
那烧饼摊主替马如珠将包袱系好,苦着脸答。“徐家三公子,绞杀威猛山山匪有功,圣上龙心大悦特派宫里的公公来宣旨。赐了六品翰林院编撰之职,这会子,便是回京任职走马上任了。”
绞杀威猛山山匪立下大功。呵呵。马如珠嘴角浮出一笑,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
“好啊,那俺也去京城。”
那摊主眼中闪出一抹不屑。“你这是想以同乡之名去徐大人身边分一杯羹的吧?”
马如珠听了个笑话。“焉能!”
那摊主自是不信的,接着道:“你道京城是你这等人想去就能去的?路途遥远不说,就你这分无分文还胖成这样的,走不到半道就得饿死。你莫不是以为往京城去的路能安全?你遇到的摊主都像咱们这般好讹的?”
这算是句中肯话,马如珠望了眼那摊主,拱了拱手。“多谢提醒,待哪日能回的东山县,俺定会来看看你。”
那摊主掸了掸手,十分不耐。“快走快走。”
那人是护送徐衍落回京之人,那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
马如珠视线静静落到徐衍落身后不远处的虢彦身上。
自己先报杀父之仇,杀了那人。再报全寨人的仇,去杀那徐衍落。他们二人,一个都逃不掉。
徐衍落背后给的这一刀正正如同当头向她而来的一记警钟,让她任性妄为的性子总算得以收敛。
原本仗着一身功夫和气力便能横行乡里,可是如今断了手筋,她已不能再如之前一般肆意。况且那时候,还有老马在身后给她支持。
马如珠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内心惶惶没有方向。如今手筋断了,落得贱命一条。是用来报仇,还是苟延残喘的活着,她心中早已做出了选择。
马如珠一身匪性,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现在她是真的一无所有,就连乞讨,也不敢与人相斗。反倒是这一身横肉,为自己招来不少口水唾骂。被人拳脚相加,也不敢还手。
其实,相比那些摊主,她更怕见官。她一个威猛山山匪余孽,谁人不想赶尽杀绝?见官之后被认出来,她才是无路可逃的死地。
可她便一直是胆大的,抓住了摊主不想生事,又是先出手殴打她理亏之心。敲诈了几个不值多少银钱的饼子包子。
没看见徐衍落一行人之前,她只是带着恨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求一口饱腹,甚至连该如何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她自己心里都不知道。
可是如今,带着复仇之心,她瞬间便想通了。
总之她孤身一人,来去天地,又有何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