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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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少华一口气跑过几条街后,停了下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跑了。在闷热的牢房里饿了这么多天,他一点劲也没有,身体非常虚弱。

    现在不能回家,因为随时都有可能被抓回去。上哪儿去呢?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继续往前跑,越过一个又一个菜园子和住宅后院。直到胸脯撞在一道栅栏上,他才冷静下来。

    定眼一看,他愣住了:在高高的木栅栏后面,就是谢圣婴家的花园。两条疲乏无力的腿竟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难道是他自己想跑到这里来的吗?

    不是。

    那么,为什么他偏偏跑到这里来了呢?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出来。

    应当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他知道花园里有个凉亭,在那里谁也发现不了他。

    毛少华纵身一跃,一只手抓住木板的顶端,攀上栅栏,翻身溜进了花园。他看了看那座隐现在一片树丛后面的房子,便向凉亭走去。可是凉亭现在四面敞开着,夏天缠绕遮掩的葡萄藤不见了,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他正要转身回到栅栏那里去,可是已经晚了,在他身后传来了疯狂的狗吠声。从房子那边,一条黄毛大狗顺着落满枯叶的小道,向他猛扑过来。可怕的汪汪声响彻整个花园。

    毛少华见势不妙,第一时间做好了自卫的准备。大狗扑了上来,被毛少华一脚踢开。但紧接着大狗又要往他身上扑。一时间,毛少华摆脱不了这条大狗的纠缠。接下来会是怎样的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正在这难解难分的时刻,毛少华听到一个熟悉的、银铃般的声音在喊:“皮皮,回来!”

    谢圣婴沿着小路跑来了。她抓住大狗脖子上的皮圈,对站在栅栏旁边的毛少华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跑到人家花园里来呢?狗会把你咬伤的。幸亏我……”

    她突然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个闯进花园的年轻人,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毛少华吗?尽管他看上去那么邋里邋遢,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站在栅栏旁边的毛少华迟疑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轻声说道:“圣婴……好久不见。”

    谢圣婴欢快地喊了一声,一个箭步冲到了毛少华跟前。

    “啊!少华,是你呀!”

    大狗错把主人的叫声当成了进攻的信号,猛地一跃,扑了过去。

    “走开!”

    大狗被谢圣婴踢了几脚,委屈地夹起尾巴,拖着步子向房子那边慢慢走去。

    谢圣婴紧紧握住毛少华的双手,问道:“你给放出来了?”

    “你已经知道了?”

    谢圣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急促地说道:“我全都知道了。我上你家找你,见到了你哥哥,他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可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呢?是他们把你放出来的吗?”

    毛少华疲惫地回答道:“是他们错放了我,我才跑了出来。说不定还会把我抓回去。我是无意中跑到这儿来的,想到亭子里歇一会儿。”

    接着,他抱歉似的补充了一句:“我实在太累了。”

    谢圣婴注视了他一会儿。她又惊又喜,内心交织着无限的怜悯和温柔的情意。她用力握着毛少华的双手,说道:“少华,你那天为什么要走呢?你不知道我伤心了多少个晚上。现在,你到我们家,到我这儿来吧。我说什么也不放你走了。我们家很清静,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但是毛少华摇了摇头。

    “要是警察把我从你们家里搜出来,那可怎么办?我不能牵连到你们。”

    谢圣婴把毛少华的手握得更紧了,她的睫毛在颤动,眼睛里闪着泪花。

    “你要是不留下,就永远别再见我。况且你现在也不能回家,你说能到哪儿去呢?”

    毛少华理解她的心情,知道她很担心,只是怕连累心爱的姑娘,才拿不定主意。但是,这些天的折磨已经使他难以支撑,他很想休息一下,而且又饿得难受。他终于答应了。

    进屋后,毛少华坐在了谢圣婴房间里的沙发上。屋外,母女俩正在小声地谈话:“妈妈,你听我说,现在少华正坐在我的房间里,你还记得他吗?他是我的朋友。我一点也不想瞒你。他是因为搭救了罢工被捕的哥哥,而给抓起来的。现在他逃出来了,可是没有藏身的地方。”她的声音颤抖了,“妈妈,我求你让他暂时住在咱们家里,也许只要住几天。他现在又饿又累,而且无处可去。好妈妈,如果你爱我,你就不要反对。我求求你啦。”

    女儿的眼睛恳求地望着母亲。母亲也试探地注视着女儿。

    “好吧,我不反对。可是你把他安顿在什么地方住呢?”

    谢圣婴涨红了脸,非常难为情而又激动地说道:“他可以睡在我屋里的长沙发上。这事我想最好暂时别告诉爸爸。”

    母亲直视着谢圣婴的眼睛,问道:“这就是你掉眼泪的原因吗?”

    “嗯。”

    “真是个傻孩子!”

    “这么说你同意啦!”

    她们彼此没有再多说什么。母亲李婉容至今还记得,自己年轻时成天被那些虚伪的礼教严加管束,她的青春年华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被扼杀了。所以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她摒弃了封建制度的许多传统的偏见和陋习,而采取一种开明的态度。尽管如此,她仍然密切关注着女儿的成长,有时还为她忧心忡忡,并不动声色地帮助她摆脱各种困境。

    现在,毛少华要住到她们家里来,她也为此而感到不安。可谢圣婴却热心地张罗起来了。

    “妈妈,得让少华先洗个澡。他实在脏得像个真正的火夫,已经好多天连脸都没洗了……”

    她跑来跑去,忙这忙那,又是烧洗澡水,又是找衣服。接着,她跑进屋,一句话也不说,抓起毛少华的手,把他带进了洗澡间。

    “你把衣服全脱下来。要换的衣服在这儿。你的衣服都得洗。你就穿这一套吧!”她指了指椅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件白衬衣和一条宽松的裤子。

    毛少华惊奇地看着这些衣物。谢圣婴笑着说道:“这套衣服是我化妆舞会上女扮男装用的。你穿上一定很合适。好了,你赶紧洗吧,我出去啦。趁你洗澡,我先去做饭。”

    她随手关上了门。毛少华只好迅速地脱掉衣服,跳进了澡盆里。

    一个小时后,谢圣婴和毛少华在房间里吃起了午饭。毛少华饿极了,不知不觉地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

    饭后,谢圣婴让毛少华把这些天的遭遇讲给她听,毛少华便把他在监狱里遭受的苦难说了一遍。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谢圣婴问道。

    毛少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先见见我哥哥,然后就离开这里。”

    “到哪儿去呢?”

    “我想到南京去,留在上海始终不安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