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罢黜C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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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大一下个学期,同学们依然十分重视学习,课堂上的老师们也没有令他们失望。

    教《电子电路》的老师,总是卡兹卡兹不停地写满整块黑板的公式,完全不顾课堂上一群一脸看不懂的表情。

    有一天,他突然伸出一条生满白色舌苔的舌头,说:“如果没有欧姆表,也不用担心,可以用舌头来测量电子元器件的电阻。”

    教《运筹学》的老师,习惯性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样子,举出各种实例来印证课本的理论,不遗余力地吹捧这门课程的重要性。

    他举过一个送外卖的例子,说:“如果你是一个外卖员,要同时送出多份外卖,如果你学过《运筹学》,那就完全不一样。你可以用最短路径理论,快速计算出送外卖的最佳先后顺序,成为一个效率最棒的外卖员。是不是很有意思?”

    教《经济学》的老师,每节课都天南地北侃侃而谈,嘴巴像音乐广场的喷泉,有喷不完的唾沫星子,从来不曾枯竭过,也从不着课本上的调。

    学生们像围着喷泉戏耍的小孩,听着他的课,思维活蹦乱跳。

    他说,他也写过一本经济学的书,学校却没有用他的书做教材,而是用了竞争对手——G市另一个理工学校老师写的教材。他因此一直对学校耿耿于怀。

    在同学们眼里,这些老师代表着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受到同学们的爱戴和崇拜。

    但是,也有例外。就是在这个学期,信息系统与信息管理专业来了一个研究生刚毕业的女老师,权且称呼她为C老师。

    C老师教《组织行为学》,她既没有教《管理学》的老师那么霸气外露,也没有教《电子电路》的老师那么思维敏捷,也没有教《运筹学》的老师那么自信,更不会像教《经济学》的老师有讲不完的案例。

    在课堂上,她只是照本宣科,几乎是把课本的章节,逐字逐句,复读一遍给同学们。她的普通话发音很标准,无可挑剔,但同学们并不是来听播音员播音。

    在那个阳光灿烂、凉风习习、花开蝶舞、草绿虫鸣,正是谈恋爱、打瞌睡的美好时光里,C老师沉闷乏味的讲课,让同学们深受瞌睡虫之害。

    同学们在课堂上百无聊赖,索性在宿舍里睡懒觉,或者打游戏,不去上她的课。即便来到了课堂上,也是开小差看闲书,或者直接窃窃私语聊天。

    眼看着教室里的空位越来越多,C老师却一点都不生气,也不点名。

    如果这发生在大三、大四,甚至是在大二下个学期,同学们都求之不得,到处宣扬C老师的好,C老师体察民情,但却偏偏发生在大一,恰恰成了C老师的问题。

    所以说,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是多么重要,如同在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是何其困难。

    同学们对C老师的教学方法议论纷纷,不满日积月累,与日俱增,终于像滚烫的熔岩突破地表喷射而出。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陈若明,他呼吁说:“同学们,C老师这样上课,跟我们自己看书有啥区别?再这样下去,这门课就要被她耽误了。我们集体把她换掉吧!”

    他像秦末的陈胜、吴广跳到高台上,振臂高呼,揭竿而起,公开向同学们倡议换掉C老师,结果一呼百应。

    讨伐C老师的“檄文”——请愿书,自然落在了陈若明的肩上。他义无反顾,利用晚自习时间,带着愤慨的心情,手写了一份“檄文”。

    至于那篇“檄文”到底写了什么,现在已经没有同学记得,也无从考究。大概青春逝去,也随之一起下落不明,甚至灰飞烟灭。

    无论如何,那篇“檄文”即便没有李斯《谏逐客令》的旁征博引,也没有骆宾王《代李敬业讨武曌檄》的先声夺人,却也算是青春历史的见证,总归应该是悲天悯地、慷慨激昂。

    当然,C老师所谓的“恶”,没有始皇帝、神龙皇帝那般罄竹难书,但同学们口中“误人子弟”这个罪名也不轻。

    在同学们选出代表,把“檄文”交到学院领导之后,在课堂上,可以看出C老师努力尝试改变教学方法,但效果并不明显。

    学院领导认为C老师刚毕业,教学经验不足可以理解,希望同学们能够给她一段学习进步的时间。

    以陈若明为代表的五班同学已打定主意,毫不妥协,与学院领导多次交涉,坚决要求换掉C老师。

    C老师再也没有在课堂上出现,得知胜利消息的同学们欢呼雀跃,就差照着结束高考时的疯魔样子,把《组织行为学》撕得粉碎,抛向天蓝如洗的天空。

    包括黎洁和丁婷在内的同学们此时才发现文质彬彬的陈若明,也是一个热血的战斗青年,恰似活在激情燃烧的一九一九。

    一直以来,陈若明的学习生活都在平静中渡过。在家里,他是一个勤快听话的男孩子,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经常帮助母亲做家务,平日里喜欢捣鼓修理各种坏掉的家用电器,不会跟父母顶嘴、争吵,更没有赌气离家出走。

    在学校里,他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学习认真,热爱思考,数学和物理成绩特别好。平时除了看书,就是和同学一起打篮球,暑假时到河里或海里游泳,没有抽烟,没有打架,也没有沉迷游戏,没有早恋。

    这样的生活状况一直持续到高二下个学期,一种叫“六合彩”的赌博活动,像一阵黑旋风似的在小县城风靡起来。

    那是一种衍生于香港“六合彩”的赌博方式,参赌者每期买入各种数字组合,然后等待香港电视台开出“六合彩”中奖号码,来确定输赢。

    这种赌博的赔率非常高,如果购买所谓的“特码”,中了,赔率可以达到一比四十。这样的赔率,就像八爪鱼牢不可破的吸盘,吸光了所有人的理性。

    马克思说,资本一有适当的利润,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赌博也是如此。

    大人们的胆壮了起来。一时间,“六合彩”几乎吸引了所有大人的参与,大人们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不劳而获的发财之路。

    即便最终输多赢少,他们依旧沉迷不悟,就像进了慈云山疯人院的疯子,相信昨晚的梦境是冥冥中给他们的某种暗示。

    各种押宝中奖号码的方法五花八门、神乎其神,每期都会有人贩卖一种印有各种动物图案的图纸,俨然当做神的某种暗示。

    晚饭后,忙碌了一个大白天的大人们不再收看《新闻联播》,也不追着看《渴望》或是《还珠格格》了,把电视留给了家中的小学生看《西游记》。

    他们开始带上老花镜,像学识渊博的博士,仔细察看图纸,然后在房前门后、街头巷尾高声发表各自的研究心得,并为谁对谁错争执不休,最后神神秘秘地买入自己相信一定会中的号码,盘算着开中的话可以赚到多少倍的钱,心里暗暗窃喜。

    洪亮的争执声无休无止,彻底打破了陈若明宁静的晚自习时光,更让他崩溃的是一向反对父亲赌博的母亲也深陷其中。

    在小时候的记忆中,母亲极力反对父亲参与赌牌,陈若明多次见到因为父亲在外赌牌,母亲哭天抢地跟父亲吵架,口中念念没法活下去,然后就是旷日持久的冷战。

    让陈若明万万想不到,如今“六合彩”这股妖风,竟然蛊惑了对赌博深恶痛绝的母亲。

    他曾经试图让父母放弃“六合彩”,也曾经请求大人们放低音量,但都以失败告终。为此,他人生第一次跟父亲吵了一架。

    母亲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她批评了他,她说大人们不惜拿出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去押码,都是为了能够让孩子们过得更好。这是母亲第一次批评他。

    在家里实在没法静下心来学习,陈若明只能选择骑自行车到学校晚自习,这样一个来回在路上就花去了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

    高中的学习任务非常重,他在烦躁中度过了大半个学期,但“六合彩”旋风却没有任何偃旗息鼓的意思。

    对于小城少年来说,除了家里有本钱外出做生意外,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

    到了高三,陈若明愈发感受到学业的压力,晚自习时间越来越不够用。

    他每天一早就起床,带上方便面做干粮,骑车二十分钟左右到学校,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睡觉。家变成了他歇脚的旅店。

    高考前的一个月,高强度的学习和不健康的饮食让他患上了胃病。尽管胃病痛起来疼痛难忍,但他依然坚持早出晚归。他的身体日渐消瘦,精神也消沉了不少。

    高考后,他接受了治疗,开始服用一种白色的小药丸,虽然病情得到了控制,但却一直不见完全好转。

    在胃病和高考的双重打击下,陈若明从一个自信开朗的小镇青年,变得寡言少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