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穷途末路了,在某种程度上要强要到死的路同舟,哪会向一个关系不错的男人要钱,愁死了,恨不得能突然出现一个多年未见的亲戚,告知她们有巨额遗产可以继承。
否则钱从哪来呢?
无解。
这是一个捅了马蜂窝后,只能后悔当初不该去捅的问题。
路璐理智些,提议把店关了,路同舟不肯,没有长篇累牍地说明为何不愿意关店,只简单道:“不关”,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感觉上她要跟这店共存亡。路璐也没拿出当初两人吵架时的理论:你在跟那个女人比吗?你非得跟那个女人比吗?
她现在不想这么说了,和她母亲说“那个女人”,会叫她联想到代汝的“那个女人”,隐隐的,她能体会到“那个女人”留下的阴影对母亲造成的影响,所以算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但现实的难题,不是理解就能解掉的,也不是做梦就能做掉的,肉眼可见的外债,跟砌砖造房子似的,一天天的债台高筑。
路同舟知道了路璐和代汝在谈恋爱,不是路璐主动说的,路同舟也没问,是路同舟察觉出的。自己生的女儿,是在她这座山上长出的树,通过不同的沙沙声,她能轻易地区别出是哪片叶子在作响。
这回响得最厉害的叶子,是落上了蜂巢里的蜜的。为了省钱给她还债嘛,路律师衣服、首饰倒是基本上不买的,但每天一有空就折腾,把衣橱横竖搭了个遍,每天出门前对着镜子左照右看,捏捏胳膊,量量大腿的,头发盘起来不好,扎起来不好,放下来也不好,头发被玩炸毛了就弄脸,下巴上冒了个痘,抠啊抹啊的搞半天。
哪个女人不曾少女,整一个路同舟年轻时的翻版。
但或许他俩这事,在萌芽阶段路同舟就有预感的缘故,真待确定了,她心理上反而没那么排斥了,况且路同舟想了想,当初她反对的理由是认为代汝心机太重,什么叫心机重呢,路同舟答不上来,对外人心机重,对路璐真诚,又怎么说?心机不重的又如何呢?她那时看虞桑梓,觉得他的心比水晶还要纯粹,他这个人比月亮还要皎洁,结果呢?
或许是因为她比一般女人的感情经历要丰富一些,在面对路璐的情感大事时,她倒额外清醒三分了,不提钱多少,不提爱多寡,和世俗的标准是有些不同的。也拜这种清醒所赐吧,作为一个坑女儿坑到无底线的母亲,把女儿的“嫁妆”都骗了,都吞了,而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物能吞,人是不能吞的,路同舟对代汝没抱一丝丝的幻想,之前邱斌主动呈送银行卡,她也没收。
可既然这些人身上都不能捞钱,那总得找个冤大头吧。
路同舟想到了自己的娘家,真被路璐说中了,她想认祖归宗的动机从情感寄托变成了物质寄托。
路同舟把这个打算告诉路璐时,来接她的车已到了店外了。
这是一个周六的早晨,路璐还在睡觉,路同舟敲了两下门,说外面有车来接。路璐正在梦里和代汝相会呢,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还以为是代汝来了,梦想成真了,火速起床洗漱打扮,可换好衣服冲到门口一看,门口是停着一辆汽车,前座上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两个人都透过车前窗打量她,哪有代汝的人影。
这时路同舟拖了个小皮箱走过来,对路璐道:“收拾都收拾了,跟我走吧。”
“去哪啊?”路璐半脸问号,半脸不爽。
“去你外公外婆家。”
“我不去。”
“那你留下来看店吧,我走了,拜拜。”
路璐目睹路同舟把皮箱放进后备箱,司机来打开车门,她坐到了后座上,然后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和路同舟说了两句话,路同舟又下车来,问路璐:“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
“那我问你,一旦你打算和代汝结婚了,你们要办酒席吗?”
路璐顿时懵住了,路同舟这话的层次太多了。
“不办?不办的话这事就好办了,你不用跟我去了,去不去的都无所谓。但你要办的话,你考虑过有哪些亲戚可以请吗?我这边,没有,你爸爸那边,你爸爸还指不定来不来呢,能指望谁来,你说说,你的婚礼就我参加,你让你未来的公婆和你公婆家的亲戚怎么想你这个儿媳妇,路律师,这么干对你不利啊。”
路璐焉了,她发现路同舟事实上是特有能耐的,擅长长篇大论一番她未知的领域,进而将她驯服,之前是嫁妆论,现在是婆家论,反正好不好的都是路同舟说了算,路璐又没经历过,不知深浅。
路同舟沦落至此,大概确实是运气不好吧。
路璐灰溜溜地上了车,坐到了路同舟旁边,路同舟道:“你不去拿几件衣服?”
“不拿了。”路璐的心和身体都懒得动了,任人宰割吧。
“那你拿什么换?”
路璐还未开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道:“等到了地方,我陪表妹去买几件吧。”
路璐一愣,这人就是她传说中的表哥啊,初次见面,这表哥的口气不小,男人偏过头和她对视了几秒,两人互相观望了对方的长相,互相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路璐说不出这位表哥长得有多帅,但也是不难看的,五官端正吧,中等体型,气质很富贵。
男人道:“你叫路璐?这是小名吗?”
路同舟没料到这位表侄还挺大方的,有关钱的希望火苗腾腾向上冒,她等着严谆清主动来问店的事,比如问她“这是谁开的店?是什么店?营业额怎么样?”
但他并没有,却是对路璐的名字感了兴趣,路同舟插嘴道:“不是小名,是大名,第二个璐是王字旁加一个马路的路,就是我们路家的路,路璐是随我姓的。”
路同舟有意无意地涵射着她没忘本,严谆清面对着路璐道:“我也随我母亲姓,我姓严,叫严谆清。”
路同舟这才反应过来,对噢,他是她哥哥家的孩子,那应该和她同姓,好糊涂。她为爱出走时的家族关系还挺简单,哥哥妹妹,就那么几个人,断了联系的这些年里,家族开枝散叶,下面的子孙辈多了,也乱了,就弄不清了,这使她一阵失落。
但路同舟同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问严谆清道:“家里就你一个孩子?”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从严谆清嘴里听到“我还有一个哥哥,叫路诲明”时,她还是舒坦了一下。说明她打听来的消息是没错的,她这个企业家哥哥是联姻,女方同是家境优渥,强强联合,不缺钱,两个儿子,就缺一个女儿。在路同舟的假想里,路璐是她能走的一步好棋,忙转换话题道:“你表妹还没嫁人呢。”
她的本意是让严谆清多关注路璐多一点,自古表哥表妹一家亲,血缘关系摆在那呢,年轻人又容易谈得来,他们把关系搞好了,后面一切就好办了。无奈“好棋”和她心无灵犀,不满地用胳膊肘杵了她,她回瞪了一眼,动了动嘴唇:“我说错了嘛,你不就是还没结婚!”
路璐回瞪了回去,上辈子欠她的!
母女俩这场battle,严谆清丝毫没关注,没发表看法,没吭声。
严谆清此刻极度疲惫。不管她们母女俩做何揣摩,他的心思并不在眼下,和她们的交流无非是一个商人信手拈来,随口即有的客套罢了。平地冒出来的姑姑和表妹,严谆清没感到太稀奇,富裕人家亲戚多,他跟已回老家的父母说了此事,父母的反应很平淡:“她们要来,就让她们来吧。”
而本来说好上次跟他一起回去的,但姑姑这临时起了变故,没去成,父母也没问,等于“她们不来,不来更好”。
现在她们又要去,父亲说:“方便的话,把她们捎回来吧。”
“捎回来”,这词用的,更说明这两个人有多无关紧要,至于对她们的第一眼印象,严谆清压根没考虑,美啊丑的,好啊坏的,才懒得问,他履行的不过是一个搬运工的职责,把她们送到家就完事了。
但他的脑子里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他在想一个女人,付甜甜。
昨晚和付甜甜吃完饭后一起逛商场,付甜甜看中了一件“轻婚纱”,说想试试。严谆清搞不懂现在商家的噱头,在他看来,这不就是一件普通的白纱裙,婚纱不能日常穿着,而这些所谓的“轻婚纱”倒是可以当晚礼服用的,有些式样简练的,穿着逛街也没问题,那和一次性用品婚纱有什么关联,八竿子打不着。
可付甜甜要试试,那就试试吧。
事实证明,严谆清搞不懂的事情不止一件,他万万没料到付甜甜穿上一眼相中的裙子,平平无奇的衣服顿时活色生香起来,她从试衣间走到他跟前,他居然起了生理反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