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源昨天把外婆从罗镇接到秦骆寨跟会,一到家便有几个女人抱着小孩过来瞧病。
女人的耳朵真灵,外婆后脚进门她们前脚赶到。
秦元娘秦周氏见老母亲刚到家还没歇个乏便有人上门求医,便就显露出不悦的神色。
外婆慷慨大度地相劝自己的女儿:“春儿不要小心眼,娘干的是积德行善的事;人找上门是对你的信任,有什么不耐烦的?”
外婆说着便招呼抱小孩几个女人坐下来,一一给她们的孩子瞧病。
四个孩子全是消化不良、发育迟滞,外婆给每人三包“疙瘩药”;让她们拿回去慢慢服用调理。
四个女人欣欣然抱着孩子走了,秦源调侃外婆道:“婆是观世音菩萨么,走到那里都是香火旺盛!怪不得我三舅不愿意跟你学‘菩萨之术’,原来你这门手艺走亲戚也闲不住咯!”
外婆在秦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怒道:“你个精猴猴一个德行,就知道踏胡基出蛮力;积德行善的菩萨之术摆在眼前就是不情愿学!”
外婆说着振振有词道:“婆不积德行善忙一点,哪里有钱给你这个小猴猴?”
秦源慌忙将嘴巴贴在外婆耳边道:“婆你不能嚷嚷,给钱的事叫我娘知道了又得数落!”
外婆在秦源鼻子疙瘩上刮了一手指头道:“不说不说!谁让你是个猴精!”
外婆这时候问秦源三人上哪里去,秦源走到她跟前直言不讳道:“婆,门上逢古会;我们去五丈原拉洋柿子贩卖想赚几个钱么!”
“五丈原!不就是诸葛亮庙吗?”外婆惊诧不已地凝视着秦源三人道:“我跟过诸葛亮庙会,七八十里路要走四天时间啊!”
秦源一怔,倏儿反应过来:外婆是小脚,每年五丈原诸葛亮庙会老娘婆都要结伴而行去跟庙会。
八十里路走四天,第一天晚上歇在三道岭;第二天下原过渭河到诸葛亮庙后住一宿,返回半途还得歇一晚;来来去去就是四天时间了。
外婆是小脚行动如此不容易,罪责全是南唐那个名叫李煜的后主;这家伙是诗人无可厚非——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虞美人》写得何其妙哉,可他却是贻害中国女子的罪魁祸首。
李煜让他的宠妃窅娘缠成小脚在莲花上跳舞,宫女们纷纷效仿缠小脚;宫里传到宫外,妇女缠足陋习沿袭了上千年……
秦源正在遐想,外婆又说话了:“春儿你没给源儿带点干粮?”外婆吆喝秦源的娘秦周氏。
秦周氏迈着萝卜头一样的小脚走到外婆跟前道:“昨天夜里就烙了一个大锅盔源儿带上了,够他们三人吃一天的;娘你就甭操心咧!”
外婆“哦”了一声又叮咐秦源三人道:“麦一人高了里面藏着狼,你们三个路上一定得小心呃!”
秦源见外婆啰啰嗦嗦,将搁在车里的木棒拿出来挥舞一下道:“婆你看,我们每人准备了一根木棒;锁儿又会拳脚,就是碰上一只老虎也不在话下!”
秦源说完这句话有点兴奋地叨扰着:“婆,忠义哥是我们的师傅了;昨天夜里我就跟他学了形意拳的入门动作!”
“源儿你学拳脚啦!”秦周氏惊诧不已地问了一声,不知为儿子担心还是忧虑。
“是啊娘!”秦源挥拳撂腿道:“源儿学了拳脚,以后看他说敢欺负!”
秦周氏和周贾氏都不吭声,四只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儿子、外孙不知说什么才好。
秦源做了一个鬼脸,告别外婆和娘;跟秦锁、秦林三人走出秦骆寨小西村的城门楼。
秦骆寨有东城门楼和西城门楼,西城门楼在小西村也就是现在的第七生产队;东城门楼在老庄第四生产队。
老庄第四生产队紧挨着小学校和城壕窖,骆伟贤的新庄是从老庄迁移出去的。
秦源三人出了西城门楼,便见一望无际的麦野展现眼前。
从这里赶往五丈原四十华里路,道路两旁全是即将成熟的小麦。
三年困难时月过去后迎来的第一个丰收年,眼见就要变成现实。
秦源是重返童年的人知道这一年的丰收彻底改变了人们饥饿的状况,可秦锁、秦林未必知道。
秦锁似有担心地说:“二位小爸,甭看现在麦子长得旺势,但屯到粮仓才算粮;收割前这段时间要是下雨、刮风、闹地震,都会使即将到手的丰收化为灰烬!”
秦锁的话似有杞人忧天之意,这也不难理解;农民嘛,就是期盼有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
秦骆寨上辈人致死忘不了民国十八年那个大年谨,凌风、岐阳、眉邬三县饿死了50多万人。
秦源是重生之人,知道1963年是个好年头;麦子成熟前没有天灾也无人祸,这一料丰收彻底改变了秦骆寨人的饥荒状况。
秦源也知道自然灾害对社会生活的破坏和影响。
田野里的麦浪已经开始变黄,距离收割的时间越来越近。
凌风、岐阳、眉邬三县四十八乡收割麦子时间一般在芒种。
芒种是农历四月二十五左右,秦骆寨古会是三月二十八;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间。
“布谷布谷……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布谷布谷”的叫声从南岭和北岭传来。
秦源心中一阵阵激动,布谷鸟每年麦子收割前都会飞来飞去地啼叫;催促人们快把成熟了麦子收回去。
布谷鸟又名大杜鹃,被农人视为报春鸟、吉祥鸟、幸福鸟。
耳听“布谷布谷……算黄算割……”的叫声,秦源禁不住唱起了儿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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