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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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聊着聊着便不由自主地提到了溪音。

    还是钟良先开的口:“自你不告而别,她忧思过重,就连陛下的恩宠都拒绝了多次,几乎无法在这后宫中立足,除了阿瑜,从不与人多来往。”

    “我知道,阿莫同我说过了许多,她在这宫中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好在如今已经解脱了。”

    “是啊,对了,你去瞧过了她吧?”钟良一俩期待地问他。

    子末还未告知他自己与溪音大婚一事,还在谨慎地做着心理建设,不知如何表述,“去瞧过了,她现在一切都好。我们,我们也很好。”

    “要我说,你这画师做的也没什么意思,一年就那么些个俸禄,不如带着她走吧,远离汴京城,远离这是是非非,落个清净。”

    子末悄悄附耳说道:“其实……我们已经成亲了。”

    钟良登时被雷得外焦里嫩,“什么,你们……竟然不通知我!”说完气得把酒坛子端起来,“吨吨吨”地一饮而尽。

    “酒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钟良开始吟诗,还逼着子末也要如此,说是若是赢了,便原谅他。

    子末笑着看这这个比自己年岁长许多的郎君,只得应承道:“风退尽,云自伤,恨酒催柔肠,一抹暗创,几度痴狂。“

    他又继续道:”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烹牛宰羊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二人吟着吟着便忆起一桩往事,那时他们还是第一次一起喝酒,问道最喜欢哪个诗人,钟良说是李太白,于是不约而同想到了这首诗: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子末反复吟诵着当日的这句:“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正是应景,月上小楼,美不胜收。好友对酒,长夜当歌。

    他纵然记忆模糊,也能感知往昔情分的重量,钟良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认定了一个人做朋友,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对方,不问缘由。

    他对子末如此,对溪音也是如此。起初是爱屋及乌,而后是不由自主。

    自溪音走后,皇后也便不曾再提起过她,她和自己的容儿一样,已经奔向了属于自己的自由。而身居高位的自己,还不得不苦守着这个位置,为了满门的荣耀坚持做一个完美无缺的皇后,那个人也曾有过少女时的欢愉和美好,而今只待成追忆。常常她午夜梦回之时,想起年少时同容袖一起在花园里扑蝴蝶,容袖总是扑不到,就放赖躺在地上哭,“不玩了不玩了,蝴蝶们不喜欢同我玩。”

    她就那么宠溺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戳一下她的小脑门道:“蝴蝶难不成还等着往你怀里钻吗?”

    “我不管,我要它们自己过来。”

    就这样两个小女孩就在园子里没完没了地祸害着那些花蝴蝶,少年时光总是恣意些,没有责任,没有压力,唯一的烦恼便是捉不到的蝴蝶。

    可是长大后,那一只只捉不到的蝴蝶就如同自己的人生一般,次次错过,次次让自己更加失望,以至于最后便遗忘了那些蝴蝶。

    蝴蝶不会傻到自己往人的怀里钻,人生也不会容易到闭着眼睛就可以应有尽有,哪怕是看起来非常寻常的东西也需要尽心尽力去维护,去争取,皇后已经感到非常疲倦,可她就一如这深宫里的众人一样,咬着牙一步步地走下去。

    她常常对自己说:我没得选。

    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是有的选的,只是你暗暗选择了,下了决定,有时候自己也未必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选择。

    比如溪音,她一早就选择了子末,在望江楼上,在明月楼中,在长风客栈里。

    比如子末,一早就选择了溪音,在美人图中,在长途奔波的夜色里,在彻夜未眠的烛火微光之下。

    再比如双儿,在大相国寺的长街上,在层层叠叠的宫墙中,在那一幅早春图中。

    人生寥寥数笔,墨色虽不同,然深浅中隐藏着各自的成色。

    有的是黑色,幽闭而深邃。有的是白色,澄澈而简单。

    一块块色彩,一个个人生,组成了这多姿多彩,变幻莫测的人世间。

    最近,溪音的琴艺愈发进益,一段时间的清心练习,出世之琴谱数份,皆以林阁主的名义存于清音阁内,谱子虽传阅众人,能弹者却甚少,溪音不方便见人,便常常将琴曲为林阁主弹奏一番,再有林阁主对阁内琴师进行教授,颇费了一番周折。

    置琴曲几上,慵坐但含情。

    何烦故挥弄,风弦自有声。

    钟良整理好了行囊,终于等到了出宫的这一天,他已经打听到了溪音的住处,一出宫便来殷勤问诊。

    见到溪音,他瞧见她面色红润,比在宫中不知好了多少,搭脉后道:“确实大有好转,但是……”

    溪音道:“无妨,直说吧。对我还有何需要隐瞒。”

    “只是依旧是不能有孕。”

    “我当是何事,我这身份哪敢造次,或许是于子女上没缘分吧。“

    ”他……介意吗?”钟良其实并不知道子末的想法,毕竟哪个郎君不希望子嗣绵延呢。

    ”我没问过他。”

    钟良知道自己冒犯了,“对不起,我以后不说此事了。这是你们二人的事情。”

    “若是大人你呢?会介意吗?“溪音问道。

    钟良愣了愣,“当年的汉成帝愿为飞燕合德断子绝孙,可他却是一代昏君。若是寻常百姓,倒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好郎君了。若我得一心人,自然不会介意,只要能守着她,与她时时刻刻在一处,便是至死不悔。”

    溪音听到后,走到钟良身边:“大人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借你吉言了。不过以后还是叫我钟良吧,我已经辞去了太医一职,不是大人了。”

    “这是何故?”

    “厌倦吧,同你一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