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东厢房,刘玉娥刚要进自己的屋,谢王氏说话了:“玉娥呀,过我屋陪我坐会。”
刘玉娥哪敢怠慢,马上应着:“妈,我回屋取点活计,马上就过来。”
刘玉娥在娘家养成个习惯,一有零碎功夫就纳鞋底子,手头总有正纳着的鞋底子。
等刘玉娥从自己屋里取来正纳着的鞋底子进到谢王氏的屋时,谢王氏正盘腿坐在炕上举着个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呢。刘玉娥赶紧在椅子上坐下,低头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自打过了门后,一瞅见眼睛和嘴都鼓鼓的、说话嘶啦嘶啦的自己的婆婆,刘玉娥就心里慌慌。坐在椅子上纳着鞋底子的刘玉娥,生怕心里惶惶,一直低头忙活自己手里的活计,没敢抬头瞅谢王氏。从过了门到今个,这是第二回刘玉娥和谢王氏单独在一块。俩人头回单独在一块,那还是刚过门没几天轮到了刘玉娥下灶间做饭。头回下婆家的灶间,刘玉娥被谢王氏带着。在灶间,刘玉娥忙活着,谢王氏在一旁指指点点。那回,刘玉娥也是怕心里惶惶,没敢瞅自己婆婆的脸。
谢王氏等到刘玉娥坐在椅子上纳起了鞋底子,就开始嘚咕开了:“自打贵远一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我是打心眼里不情愿让贵远去关外。”谢王氏说着说着,竞难过得嘶啦嘶啦的声音变了调。
低头纳鞋底子的刘玉娥听到谢王氏的声音变得凄凄凉凉,马上停下手里的活,不得不抬起头来,正要对谢王氏说几句宽心话,却瞅见正吧嗒吧嗒抽着烟的谢王氏的周围没有烟气,举着的烟袋锅里没着火,忙说:“妈,你忘了点烟袋了。”
谢王氏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吧嗒吧嗒已抽了一气的烟袋点火,干脆把烟袋往炕上一放,不抽了,接着嘚咕:“可老爷子定下的事,我再不愿意,也不敢说个不字,……”
谢贵远刚刚走,就把谢王氏想得举着个没点火的烟袋就吧嗒吧嗒地抽起来了。谢王氏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从来没和儿子分开过。儿子这一走,谢王氏哪能不想呢?谢王氏舍不得儿子去关外。可哭归哭、闹归闹,老爷子定下的事,谢王氏再不愿意,也不敢说个不字。谢王氏一点不怕自己男人,但不知为啥,一直怕自己公公,从来不敢当着自己公公的面说一句闲话,也不敢正眼瞅一瞅自己公公的那张从来没有笑模样的脸。
谢潘氏不单单想刚走的儿子,也想刚走的自己的男人,只是当着自己的儿媳妇说不出口。走了听她嘚咕的人,走了她想掐就掐一把的人,走了每天夜里把她浑身上下揉搓得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的人,谢王氏心里哪能不空落落的呢?
谢王氏只有找个人嘚咕嘚咕,心里才舒坦些。谢贵远说了媳妇,也就为谢王氏找了个听她嘚咕的人。
谢王氏坐在炕上一个劲地嘚咕着,刘玉娥边纳着鞋底子边听着自己的婆婆嘚嘚咕咕。
晚上,听了一天婆婆嘚咕的刘玉娥早早地吹灯躺下了。谢贵远在家时还好,吹灯躺下后,虽然谢贵远说不上几句话,可刘玉娥还能和自己的男人叨咕叨咕,听着自己男人的呵呵的笑声。自己男人一走,吹灯躺下后,刘玉娥一个人躺在黑屋子里,就没断了寻思。
刘玉娥回想起头出门子的那天夜里。刘玉娥也是早早地吹灯躺下,也是睡不着,就一个劲的寻思着自己的男人该是啥样。刘玉娥差不多把刘各庄、邻庄、常常过来打香油的再远点的小伙子挨个想了一遍,会不会像庄头老徐家的四方大脸的奔楼?会不会像隔壁的壮壮实实的壮头?会不会像邻庄二表婶子家的浓眉大眼的鲜蟹?会不会像总赶着驴车过来打香油的高高大大的马鞭?……
回想完头出门子的那天夜里的自己,刘玉娥又回想着和自己男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过门子那天,盖头一掀,刘玉娥终于瞧见了自己的男人,没想到自己的男人竟是个瘦成皮包骨、长着一张孩子脸的人。当时,瞅着瘦成皮包骨、长着一张孩子脸的自己的男人,刘玉娥的心没着没落的。新婚夜,可能是忙活一天忒累了,谢贵远上了炕脱了衣服后马上睡着了。以后那些日子,俩人晚上睡在一铺炕上,没睡着时唠嗑,大多是刘玉娥在说,谢贵院呵呵地不停地笑,偶然边笑边说上一两句。谢贵远从没过来抱抱刘玉娥,还是刘玉娥有两次和谢贵远聊着聊着要把他抱在怀里。瘦成皮包骨的谢贵远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痒痒肉,刘玉娥的手一碰到他的身子,他就不停地咯咯笑,笑着笑着还不好意思起来,马上把自己的被窝捂得严严实实。
一个人躺在黑屋子里,想着瘦成皮包骨、长着一张孩子脸、只会呵呵笑的自己的男人,刘玉娥又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就不愿意再寻思下去了。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又都是瘦成皮包骨、长着一张孩子脸、只会呵呵笑的自己的男人。
睡下后,刘玉娥一个接一个地做些稀奇古怪的梦,有时会从梦中惊醒。从梦中醒来的刘玉娥,再一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瘦成皮包骨、长着一张孩子脸、只会呵呵笑的自己的男人,……刘玉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夜的糊涂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