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用兵如神,本王佩服!”
面对元颢的恭维,陈庆之的面色并未有什么变化,这一切本就是计算之中的事情。
但有一些非军事的事情,他却想与元颢谈谈,了解对方的想法。
毕竟,这次的北伐虽然陈庆之是负责军事的主帅,但北伐从来不是单纯的军事任务,而是一次政治事件。
换言之,陈庆之其实是拿自己在南梁的政治资本作为赌注,来与元颢一起进行这场豪赌,在没有达成目标之前,二者的利益是高度关联,休戚相关的。
很多次提到过南梁的将领部曲制度,对于一个将领来说,他的部曲就是他在政治上最重要的资本,如果失去了部曲,固然他不会马上丢掉官职,但手里没了兵,就会被其他将领所轻视、排挤,这也是南梁军制的重要弊端。
但白袍军这样一支精锐力量,却并非完全属于陈庆之所有,而是萧衍所供养的武装力量。
其实仔细想想也知道,整整七千人,人吃马嚼,甲胄箭矢刀枪盾牌,辎重车辆攻城器械等等,以陈庆之的收入和能力,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别的不说,光是一匹凉马,在建康城的价格,就已经超过了陈庆之一年的俸禄了。
陈庆之的白袍军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萧衍,从政治上来讲,陈庆之寒门出身,祖上也不是地方豪强,他唯一能依仗的贵人,就是从少年时就开始服侍的萧衍。
一开始,陈庆之只是因为下棋能力特别突出,作为类似“棋侍诏”的角色陪伴在萧衍身边。萧衍的围棋瘾比较大,能没日没夜的下,一般人是扛不住的,说的不好听一点,陈庆之一开始的定位就是陪皇帝玩耍取乐的佞臣。
但是机会总是留给有能力又有准备的人,陈庆之的军事才能,或者说“纸上谈兵”的军事能力在不经意间被萧衍所知。
不得不说,陈庆之的理解能力和计算能力确实是当世独一份的存在,下围棋,他可以从落子就计算到几十步以后的棋局,在军事上也是如此。
凭借着独到的理解能力,陈庆之在实战中迅速将兵书的道理和战场实际情况相结合掌握,并且不断地学习改进。
他对战局的掌控和计算,就如同棋局一样恐怖,在陈庆之的视角里,战争只不过是双方更加复杂的对弈,敌军各个兵种数目、状态如何,敌军主将下一步有可能的举动和因此引发的连锁反应,早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这是一个人形计算机,上一个有这种堪称恐怖的战场计算能力的,是兵仙韩信。
当然,没有人是完美的,就如同韩信一样,陈庆之也有个同样不是特别擅长的方面——政治。
“敢问魏王,若是克了梁国城,魏王按照计划,是否登基建制?”
按萧衍的规划,这次北伐的政治目的是扶持元颢作为傀儡皇帝,争取东魏在河南和淮北的民心,从而削弱这两地的抵抗力量和意志,为南梁的撬墙角行为做铺垫。
不光是萧衍,连元颢和陈庆之此时都没有对北伐的终极目标,也就是进入洛阳,抱有什么信心。
梁国城后面有考城,考城后面还有大梁城、荥阳城,甚至是虎牢关,围魏救赵的大梁城、楚汉相争时的荥阳之战、十八路联军讨董的虎牢关,这些名关大邑哪一座单独拎出来在历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没有一个是不够坚固的。
事实上,从建康出发,一路打到洛阳,南北朝数百年的历史里,北伐都是这个路线,但无数次的北伐里,只有一个人干成功过。
没错,这个人叫刘裕。
没有哪个南朝的将领能狂妄到,觉得自己能跟刘裕在军事上比肩,更何况,宋齐梁三代,南朝国力一代不如一代,虽然前路渺茫,但陈庆之还是打算了解元颢对于建立政权的决心。
“本王打算按计划进行,攻克梁国城,登基称帝。”
陈庆之沉默了几息,复又问道:“听闻大王的三子元冠受在关陇已经称帝,若是真的入了洛阳,又该当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就连侍立在元颢旁边的元稽都竖起了耳朵,嗯,就是春风楼三楼想把元冠受推下去的那个二哥,他随着元颢逃到了南梁。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国家丧乱之时,三郎肯站出来兴复大魏本是件好事,若真入了洛阳,一个藩王是少不了三郎的。”
陈庆之瘦削的面孔上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自古兵强马壮者王之,那个位子,可不是按辈分坐的,谁坐了上去,都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让出来,到时候少不得真刀真枪的做过一场。
不过元颢有这个决心也是好事,说明在元颢和元法僧两人中,陈庆之没有赌错人。
陈庆之和元颢言谈之间,三营白袍军已经彻底攻陷三座寨堡,梁国城门户洞开,另外两个寨堡群的六座堡垒已经失去了相互支援的作用,北伐军从突破的方向就可以直趋梁国城。
“玉衡、开阳、摇光三营骑军监视梁国城守军,魏王所部请随同作战,做出拔除剩余六座寨堡的攻击姿态。”
陈庆之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现在到了邱大千着急的时候了。
要么在梁国城里看着外围的寨堡被挨个拔掉,守军被歼灭,要么就出城与北伐军决战,没有其他选项了。
而北伐军现在有元颢所部的近三千步兵,陈庆之玉衡、开阳、摇光三营的三千骑兵,以及守卫中军的天权营一千步兵,跟梁国城里六千东魏军比,从兵力对比上都不吃亏,战力更是压倒性的优势。
依着邱大千谨慎的性子,对这种选择题恐怕是会考虑再三,再出城迎战的。
邱大千摆出的三足金乌阵,金乌被先砍了一只脚,剩下的两条腿和躯干就不灵便了,现在就等邱大千做出选择,是断腿求生还是拼死一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