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酸过后,便就是震惊了。
“你……你竟喜欢瑶儿?”赵沉烟难以置信道。
叶岚岫尴尬地看她一眼:“哎唷,娘您就别再添乱了……我说的公主,是大长公主!”
咔嚓一声,是少男心碎的声音。
众人同情地一致朝他望去,心下分外同情——
这只天鹅,怕是有点难啃。
有过难啃呢?这么跟你形容,难过萧瑾瑶。
若说萧瑾瑶是皇上的掌中宝,萧瑛儿就是太后娘娘的眼珠子,都是同样的北齐唯一公主,这俩的稀有程度是不相上下的。但由于萧瑾瑶整日上蹿下跳不着四六,这便给她拉分不少。
于是,大长公主萧瑛儿,便成为天潢贵胄之中,想娶程度排第一,难娶程度也排第一的这个一个存在。
叶将军闻言同情地轻咳一声道:“那什么……有志者事竟成嘛!”
打着个哈哈,众人散了。
徒留叶岂镶一个人坐在练武场上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赵沉烟担心儿子,过来看看他,便见他又跟打了鸡血似的,蹭一下站起来道:“我决定了!”
这一惊一乍的倒是险些将老母亲给吓到,颤声问道:“你决定啥了?”
“——我要娶公主!”
这个心念一起,叶岂镶便像是在大海中航信,终于找到了方向标。
便见叶岂镶重整旗鼓,整装出发,临行前还去找萧瑛儿说了最后一句想娶她的话,毫不意外地又被那俩煞星给赶跑了。
岂料天不遂人愿,叶岂镶还在战场厮杀的时候,听到了心上人被指婚的噩耗,当时的感觉仍是历历在目,那种苍白地无力感,让人窒息。
紧接着又是一年不到,心上人在南梁殁了。
叶岂镶当时将自己一把战刀磨成吹毛利刃,势必要替心上人报仇雪恨,可惜,到最后也只等来对方拿三城来议和的消息。
过往回忆浮现脑海,萧瑛儿忍不住失笑。
叶岂镶望着她扬起地唇角,便也跟着傻笑。
笑着笑着,眼眶便有些红,他强自忍着,哑声道:“这些年,您过得还好么?”
算来算去,他们拢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可这两千来个日日夜夜,叶岂镶却是一直念着她的。
萧瑛儿抿了抿唇角,并未作答。
瞧她那副病骨支离地模样,想来怕也是不好吧。
叶岂镶哽咽了下,嘶哑着嗓音道:“您还活着,真好。”
萧瑛儿深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也不好了,我又要嫁去南梁了。”
叶岂镶闻言心下一凛,那股痛失真爱的感觉便又涌了上来,这便后知后觉忆起自己此番是被小妹叫来面见长宁公主的,该是萧瑾瑶。
“……您这又是?”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萧瑛儿凑近一步低声道:“此乃秘密,芙儿岚岫他们都还不知,望你也能替我保守。”
望着她那双认真地眸子,叶岂镶艰难地点了点头。
“您这是要……替嫁?”
萧瑛儿淡笑一声,权当默认。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听见依稀有人声传来。
二人同时回头,便见叶岚岫策马而来,鞍侧上挂了不少战利品。
叶岚岫冲他们挥手一笑,朗声道:“公主,今晚做你爱吃的烤鹿肉!”
萧瑛儿回以一笑,便同叶岂镶止住了话头。
晚宴,仍是碧穹亭中,那俩人有说有笑地讲着今日的趣事,萧瑛儿便同叶岂镶安静听着。
赵觅芙轻快地声音不住道:“堂姐你是不知道,今儿个岚岫有多挫,连射三箭那鹿都没擦破点皮儿!还是我上前围着才捉住的!”
叶岚岫横一眼怒道:“是是是,就你最厉害!你厉害怎么连只兔子都抓不着?”又指着她脑袋上别着的金珠玉钏,嫌弃道,“就你这浑身叮叮咣咣的,怪不得什么东西都抓不着!”
“嗬,你还怪我!”白她一眼,强行解释道,“我这分明是太久没拉弓了,成日被姨母给锁在屋内,哪儿都不能去,手法生疏了而已……”
“那合着我就没生疏呗?就那三箭没中,你就在那逼逼叨叨个不停,后面我一箭射中它脑门的时候,你怎么又不提了?”
……于是友好的会谈,以争执结尾,寻常其实她们在人前也是副温婉有礼地模样,只是在这好友面前,便放开本性罢了。
吵完才后知后觉在座还有个叶岂镶,她俩互相嗔怪地看上一眼,但其实人家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在自己身上。
虽是强自压制着,视线却是止不住地往萧瑛儿脸上瞟。
这副无礼地行为,被叶岚岫抓了个正着,轻咳一声警示地瞪他一眼,岂料过了没一会功夫,这眼睛又瞟上了。
叶岚岫气得语塞,想骂都还得在心中纠结着措辞,生怕再唐突了瑶儿。
萧瑛儿本沉默着想事,抬眼一见她这满脑门官司,偏头去望叶岂镶,轻咳一声道:“我今日其实是来求小叶将军。”
众人立时抬眼望向她。
叶岂镶垂了垂眸子出声道:“公主请说。”
“我想让你……做我的送亲使者。”她柔声道。
这还是她病愈后第一回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叶岚岫同赵觅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担忧二字。
便听见她又平静地继续道:“上回姑姑送亲路上遭遇刺客,想来这一回路上,怕也是不太平,还望将军亲自送我一程,您意下如何?”
叶岂镶握酒杯的手一顿,竭力掩饰住眼底的情绪,沉声道:“好。”
“多谢将军。”萧瑛儿亲自替他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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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禛王府爆炸案一事朝堂之上各有陈词,肃王一派因着那个冯子睿倒卖火药一事要收牵扯自是没跑了,于是转而拉扯端王下水,将一应书信证据尽数奉上,除了雷浚一案板上钉钉谋害亲王,旁的还有些大笔小笔的火药买卖,干脆也往他们头上塞,两伙人是互相攻讦,短短几日之间,拉出萝卜带出泥的生生又拉了十几个官员下马。
这双方两败俱伤了,又怎能忍着让旁人去坐收那渔翁之利?
于是近来朝堂上又流传了个新的说法,此爆炸案乃是禛王自导自演,故意陷害旁人。此证据有二,其一便是诱使游子敬欠下巨额欠款后又立时消失的所为南边富商之子尹公子,其二便是传闻禛王当时为何就那么好巧不巧地协领众人上了画舫,反而将那些个安插在府上的探子们给炸得一个不剩。
当然,这最后一句自不能放到台面上去讲。
是以这两拨前一脚还打得不可开交地朝臣,后一脚就非常自然地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原则就是他们俩都黑成这样了,这个说什么也得拉下水。
莫说他有事,便是无事也要给安点罪名出来。
于是,朝堂之上从起初的几天,端肃二王的争斗演变成了后面他二人齐心协力势必要斗垮禛王上来。
可怜贺元阑人不在当场,被他们安上个自导自演祸乱朝纲,心狠手辣其心可诛的罪名来。
好在,这厢还有徐太傅舌战群儒,一口咬定他们买卖火药为真,试图加害王爷也为真,且证据充足,反观己方列数的这几条,皆是猜测,并无证据。
双方一度胶着着争执个不休,梁帝心下早有决断,这些年来,一个敛财一个霸权,背地里的蝇营狗苟他早就听说了不少,只是还未寻到个合适的机会发作罢了,如今倒正好算是瞌睡了老五递枕头。
梁帝大怒,下令一概涉事人员,该抄家抄家该砍头砍头,兵部发生此等大事,有失察渎职之责,孔尚书难辞其咎,罚俸之后便又将下令降了镇西将军的职位,着他回京换人补上。
这补位的人也很有意思,全都是徐太傅上书的推荐的,如此,兵部被安插了好几个自己人不说,西边的兵权也给收回来了,丞相一派,涉事人员牵扯地更多,单刺州幽州宁州三州便被撸了个七七八八,太傅奏请自己人补上,梁帝也给应了。
明眼人这下子便都看出来了,梁帝这是要提拔禛王了。
一时间众人各有成算,徐太傅便趁热打铁,又上疏重建禛王府一事,梁帝也给准了。
下了朝,老头儿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
这么多年恶气一下子全出了,连带那头发丝儿都透露着高兴俩字。
上了马车,徐太傅吩咐车夫赶去淮王府,如今王爷借住在此,得去朝他汇报喜事。
一见到人,这才有些笑不出来,瞧他满脸是伤,老头儿心下一凛,还当是又遇到什么刺杀之类的,忙发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贺元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出声道:“没什么。”
而后无话,幸而老太傅早就习惯他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格,便又自顾同他说起今日朝事后的结果。
怀揣着分享喜悦的心情,岂料贺元阑听完仍是表情淡淡的,落到太傅眼里倒是宠辱不惊,实则他是当真什么都不在意了。
徐太傅自说自话了半个时辰,感觉该说的也差不多了,便就起身告辞,淮王见他要走,起身留饭,可这老头跑得那叫一个快呀,一粒米都不惜得吃你们的。
他人一走,贺元阑便又是那副悻悻地模样,一连几日,都没见着莺娘,见着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见心里又全是她。
默了良久,终是开口道:“莺娘呢?”
身旁伺候的拾砚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问,将早就备好的纸条递给他道:「莺娘姐姐情况也没比你这好到哪儿去,也是好几日没出门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您可要去看看?」
其实拾砚心里怀揣个更大的秘密,比他俩加一块都还要难熬,一连数日陪着他,也不敢去找贺元棠,怕是一见着他这就更混乱了。
本以为他没死都已经是侥幸了,结果竟然太子妃也没死,还阴差阳错成了王爷的心上人。
这是整的……
贺元阑见字其实拒绝的话就哽在喉咙里,可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久久不答,就在拾砚都以为他不会回话的时候,却又听见他沙哑地声音响起道:“走吧。”
拾砚搀着他起来,多日不见阳光,自昏暗的房内走出,一时间眼睛险些睁不开。
偏头去望贺元阑,便见他满眼血丝,眼底阴翳,已经很久都没睡上个好觉了。
王爷哪儿哪儿都不好,性子还特别容易肘,都怪少时生活不如意,长成这么副偏执又没安全感的性子。
唉,拾砚在心中叹了口气。
去了萧瑾瑶房中,他去敲门,门内无应答,他自是习惯了的,试探着想推开门,岂料轻轻一用力,门就被推开了。
屋内没人,莺娘姐姐不在房中。
拾砚疑惑地出来摊手,正好瞧见下面经过的湛瑜,挥手示意了一下,湛瑜笑道:“莺娘姐姐在练武场上跟淮王爷练武呢!”
拾砚:“……”
回头一看自家王爷脸色,果然黑得跟个碳似的。
“那咱们……回房?”他试探着道。
贺元阑一双眼布满寒星,周身冷得更吓人了。
“带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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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交谈之后,萧瑾瑶似是想通了个什么惊天大秘密。
从前小姑姑宁可舍弃心上人也要嫁去南梁,出嫁前曾与她们聊过的什么家国大义永远高于儿女情长,当时她们还似懂非懂,如今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
小姑姑当时,是带着任务出嫁的。
为了北齐,她奉命去刺杀梁国太子,事后假死脱身,便又躲到了旗峰山上。
这事倒也说得通了。
萧瑾瑶心情好了不止一截,那种负罪感终于减轻了些许。
不过接踵而至的问题就来了,与太子的感情是假,可与舒大哥的感情可是真的呀,青梅竹马,情窦初开,那三年的时光可不是假的。贺元栩那日同她说起了很多在兰陵城中的往事,瞧他满脸温柔地模样,想来那也是段刻骨铭心地时光,只可惜她忘了。而现下,忘了往事的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满心满眼只有愧疚,当时为了家国,毅然决然把他给抛弃了,听到后来他还带人去抢亲,却被贺元琅给打得只剩一口气,后来病殃殃地去参加自己的婚礼,眼看着自己成了别人的新娘。
嗬,这事搁话本里都能引得不少姑娘潸然泪下,可惜萧瑾瑶失了记忆,没法子共情,只能心怀内疚地低头无话。
幸而,贺元栩也没追问什么,将这一桩桩往事宣之于口,便温声道:“无妨,我只是帮你找找回忆罢了,不急,你也别紧张,还同往日那般待我便是,我仍是你的舒大哥。”
萧瑾瑶心里的包袱才稍稍放下,过后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又道:“那……那你后来,是怎么又……成了断袖的?”
贺元栩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不作答。
萧瑾瑶咽了下口水,尴尬道:“难道……是为了我?”
“不然呢?”他自顾喝了口清茶,“上面非要赐婚,我又不愿娶别的女人回府,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招最合适……怎么,你不高兴了?”
那双澄澈地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萧瑾瑶,萧瑾瑶被盯得一阵语塞:“没……没有的事。”再说,我又哪儿有立场去掺和你的事,我自己的事都还没理清呢。
若是这最难理的,还当属同贺元阑这桩。
她向来都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可面对这贺元阑,是当真狠不下心来,没法子挥刀斩乱麻,去割除这段不该有的感情。甚至在听说自己是被迫嫁给先太子时,还有几分庆幸。
可是,自己却又是亲手杀了他的亲哥哥。
一想到这儿,难免又是头痛起来。
贺元栩一见她这副神色,自是猜出个七八分来,眸光几不可查地一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