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岑也微微躬身一礼,没有再多说话,看夜即将黑尽,便回身给高也拿了一盏灯笼,又自己也从桌上提了灯,还把书也拿上,才领着高也往园子里走。
他的脚步慢慢,踩在枯叶上沙沙作响,背影瘦削,却没有让高也觉得孤高。
但二人没有攀谈,一前一后,安静地往坟地附近走。
还不到地方,便能闻见声声悦耳清脆的风铃之声,叮铃叮铃,让人心静神明。
伴随铃音,元岑幽幽地唱起来:
“风无痕哪,吹萧,萧——瑟——
过坟岗哪,荡魂,魂——哀——”
葬亡人哪,幡白飘飘,多清——冷——;
愿未了哪,黄泉路上,久徘——徊——”
高也默默听着元岑轻歌,不多时,他们终于在一块石碑前停下,
“前面就是了,兄台可自去,若有需要,再唤在下便是。”
元岑说完,就吹吹碑上的灰尘,将灯立在顶上,盘腿而坐后又借着光默默看起书来。
高也颔首,不多打搅地提着灯笼就往里去。
坟场不大,但高也入内看见每一个坟头都立了碑,刻名姓生卒年月,各有碑铭及生平介绍。
且坟前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几乎没有一根杂草。
但高也挨着挨着找了好几圈,也没见着自己想要找到的坟头。
“请问元兄,这坟场里,可是没埋得有一个叫做苏沪的人?”无奈回到元岑身边,高也言语间满是疑惑,不是观主亲自埋的?怎么会没有?
“苏沪?”元岑目光不舍地从书上移开,微微顿了顿:“如果,里面没有,那便是没有了,在下来时,所有枣花庄曾经亡故与新近亡故的人,全都迁坟到此处了。
碑文也皆是在下核对再三才刻上的,不会有错。”
话说完,元岑便起身提了灯准备回去,丝毫没有多停的意思。
高也还想再问些什么,他人已经走远。
找不到坟,无可奈何之下,高也只能小跑着又追上去。
“元兄留步,请问除了这处,可还有别的地方葬有亡人?比如不起眼忘了迁的,或者不知名姓被草草掩埋的那种……”
元岑将书卷好,视线终于重新落到高也身上:“这村落,在下来的时间不长,兄台所问,实在无可奉告,望请见谅。”
说完,元岑继续闷头回走,没有再多言半句的意思。
高也无奈,虽然不解又不甘,但还是只能跟着元岑,越迈越急地回到小棚屋附近。
一直在竹篱外等候的牛八看到二人,脸上闪过喜色:“怎么样,找到了吗?”
高也摇摇头,元岑看着他微微一阵沉默,冷而淡地同牛八道:“牛兄,他要寻的人不在这处坟场。”
“不在?”牛八脸上闪过惊疑,旋即变得警惕,“不可能啊!村里的人,都埋在这处了!你要找的,当真是我们枣花庄的人?”
话问完,牛八自己又明白过来似的,”不过苏沪这个名字,的确很陌生呐!贵人,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是四年前,凌虚道长的师兄,也即长风观的观主亲自掩埋的,应该不会有错。”
听到凌虚道长、师兄、观主等字眼,二人果然不再怀疑。
牛八挠着头皮想了又想,最终只能让高也先在这处等着,他去找村长问问,兴许真有落下忘迁的坟也不一定。
看着牛八行色匆匆果然跑走,高也没有迟疑也追过去。
元岑望了望很快在竹篱外消失不见的二人,没有任何情绪,将灯提放到木桌上之后,又专心致志地看起了书。
……
……
高也提灯持剑跟着牛八跑到村长的家门前,隔着泥墙,他扬声便喊:“曹叔!曹叔!睡了吗?!”
村长夫人打开门探头,“怎么了牛八,你曹叔喝了药刚躺下,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说话时,妇人看到高也,“坟找着了吗?”
牛八焦急地帮高也做了解释,又看妇人没有要来开门的意思,便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你这牛脾气,怎么就不听人的话,没找着就没找着,天都黑尽了,一座坟而已,待明儿个天亮了再找不行吗?那时候也能看得清楚些不是!”
牛八唉呀叹口气:“曹婶儿,您别拦着我,那人听说是凌虚道长的师兄亲自埋的,不可能没有的!”
妇人闻言,脸色一瞬也变了几变,后拉开牛八,直接自己冲进了屋里去薅自家老伴:“老头子!出大事了!快起来!凌虚道长立的坟不见了!”
牛八摆着手跑进去:“不是凌虚道长立的,也不是不见了,曹婶儿,是没有找到!”
二人神情夸张地争了好一会,村长撑着病殃的身子坐起来,好容易才把两个已经失魂的人安抚好,后让牛八扶着出了门,颤颤巍巍来到高也跟前。
“你要找的苏沪,生前是个什么人?”
“听凌虚道长说,他的父亲,曾经是个屠户,因盗皇陵被抓入狱后不久,就被牢里的人活活打死了!他自己,则在长风观长大,卒于四年前,有个绰号叫……”
“你说的,是不是小虎?”村长夫人恍然,看高也点头,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原来是小虎啊!”村长的神色也变得放松,“如果是小虎的话,因为是观主的徒弟,凌虚道长的师侄,所以他被单独葬在了枣花丘下,元岑来的时日不长,又不爱说话,因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告诉他。”
牛八在一旁愣愣,心想我不是外来的人,你们怎么也没告诉我呢?但抱怨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自动请缨还要带高也去枣花丘寻“小虎”的坟。
村长夫妇不放心,怕牛八莽莽撞撞牛脾气一上来,搞坏了凌虚道长师兄弟的心血,于是决定亲自领高也过去。
见这些村民如此郑重其事,将凌虚当神仙一样敬仰,高也想要借锄头铁锨挖坟开棺的话便说不出口,只能先跟着去找找位置,打算等夜再深一些的时候,再偷偷挖开细看。
然而当他趁着天黑“借”了锄具去到枣花丘上,准备开挖,忽有一道飘若鬼魅的身影,立在坟头居高临下地将他望着:
“我在这村庄老实本分地‘守坟’守了将近两年,本以为还要继续守下去,多亏了你,才终于有机会,找到这处单独堆立的坟头!”
不用看,高也也知道说话之人是谁,微怔一瞬,高也将铁锨扔到那人脚下的坟前:“看来你也是想确认,这坟里埋的是谁,那废话便不要多说,得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做好一切确认,否则……”
想到这村里的人对凌虚盲崇的夸张程度,高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后旁若无人地开始挥动锄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