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在她身后冷笑,“按公主这速度,怕是两天两夜也走不到宫里,不在半路上被野兽吃掉就算不错了,若是遇上什么歹人,也怕是会尸骨无存。”
清欢身子微微颤抖,心中泛起一股恐惧的寒意,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拎着裙角在官道上狂奔起来。
就算走到筋疲力竭,就算被野兽啃得只剩骨头,就算被歹人害死,她也不愿看见他,不愿听见他的声音。
黑暗里不知跑了多远,只听见一个人的喘气声和心跳声,脚心忽而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只听见丝履嗤啦一声划开,钻心的痛从脚底窜入身体。
清欢咬着流血的唇慢慢蹲下,摸到满手温热的血,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果然,我连公主也做不好啊。”
一瘸一拐钻入树林,清欢呆呆抱着腿,捂住伤口坐在地上,闭上眼睛,疲惫得什么都不愿想。
何人赠她琼瑶,何人寄她绮思,何事让她欣喜,何事让她伤怀,何梦成子虚,何歌成乌有?
清欢不知道如意是何时找到她的,醒来的时候她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是被冷风吹醒的。
如意面无表情站着,抱着手臂凝视着她。
清欢一言不发坐起身子,挺直背脊瞪着前方。
良久如意上前来,弯下要,触及清欢的肩头。
清欢偏过身体,嗓子已经喑哑得快发不出声音:“别碰我。”
如意身影僵住,落空的手抓在半空中。
清欢擦去唇角凝固的血,“如意,如果我们之间还有一点情分的话,我求你一件事情,离开我,离开我的人生。”
如意突然一声嗤笑,“清欢这样……我倒是有些心疼了。”
“为何不能乖一点,为什么不能听我的话呢?”如意仿若呓语,握住她发抖的肩头,“以前不是很好么?浓情蜜意如胶似漆,清欢会爱我到天荒地老。”
清欢冷眼盯着他。
“清欢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样看我的,嗯?”如意蹲下来与她平视,“清欢知不知道,每次你这样盯着我,我就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样……让你躲在我怀里哭。”
清欢遽然变了脸色,“如意,你放肆。”
如意的脸庞暧昧又温柔,“清欢忘了那些年,日里夜里是怎么…….”
清脆的掌声落在他脸上,清欢扬着手,颤声道:“滚!你给我滚!”
如意阴鸷地扑上来,冷笑道:“凭什么一切都由清欢来决定,想要的时候奉为至宝,想扔的时候又弃若敝履。”
清欢的手腕被他死死掐住,在这冰冷荒野草木折断泛着苦涩的气息中,如意微凉的手抚上清欢更加冰冷的腿,厌戾的吻落在她的脸庞。
清欢鼻子无比酸涩,却死死忍住,在他的乱吻中哑声道:“如意,你强迫过我一次,如今,还要再来一次么?”
如意猛然顿住,沉重的呼吸喷洒在清欢颈侧,清欢听见他压抑的痛苦低吼从干涩的喉间溢出,像一只迷失的小兽,颓然卸力伏在清欢身上,手指像冷冻的石头贴在她的腰间。
清欢仰着头,无言望向夜空,望着头顶交错的枝叶,和枝桠罅隙里微茫的夜光。
如意埋头在她颈间,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孤独,落寞,只想紧紧偎依着她,以确认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清欢缓慢眨眼,清楚地感知到硌着肩骨的一块凸起的石头和手指旁潮湿的泥土和草木,他的玉带压下的触感冰冷坚硬,冷风拂过身体颤栗。
“那个时候……痛么?”如意喃喃低语:“很痛吧。”
“忘记了。”清欢平静道。
“我也痛,像以前那般一刀活生生剜去,连皮带肉淌着血,从骨头上刮下来……”如意在她颈间蹭了蹭,“清欢是我的心头肉,我到底舍不得她受一点疼。”
清欢沉默无言。
如意又问:“在北宛,清欢过得好么?”
“很好。”
“比在星河苑还好些?年节里下着雪,屋里香暖酥骨,荔枝炭上烤着鹿肉,清欢偷偷抿了口酒趴在桌上跟宫女们试年庚,门口一枝腊梅开得正艳,我掀帘子进来,你赚了小宫女一块碎银子,对我笑的眼睛眯成一双小月亮。”
“是,比这还好些。”清欢闭上眼睛,“比星河苑还好。”
“我第一次去看清欢……是任命北上监军,听当地人说有条路,是私贩去北宛的捷径,我日夜不歇跑了两天,只想着,若能看一眼也是好的。我好似看见清欢站在雪地里等我,可忽然之间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如意重重地压着清欢,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了啊……”清欢低声道:“我们结束了,早就结束了,我长大了,嫁人了,我已经不是星河苑的那个清欢了。”
“是啊,结束了……”如意叹道:“结束了,可我从来不想清欢恨我……憎我……怨我……”
“让我回北宛吧。”清欢的身体渐渐被他温暖,“如意,我该回去的。”
“回北宛?”如意抬起头,温柔又诡谲地凝视着她,“回去,就够了么?”
清欢颤抖着麻木的唇,望着他道:“我不该留在汴梁。”
“回去啊……”如意起身,温柔道:“若有什么能让清欢高兴的事情,我拼尽全力也是要做到的……”
他们如此近,清欢能望见他嘴角缠绵的弧线,眉眼清冷的寒光,宽大的袖袍在她面庞上轻轻拂过,带来一阵浓郁温热的熏人暖香。
如意牢牢盯着清欢,手指从她的额角滑落至颌腮,冰凉轻柔的抚摸,直至最后清欢眼前模糊,倒在他身上晕了过去。
鼻息间是苏合香的清甜,手下是柔软如水的丝褥,头顶是再熟悉不过的天青细雨胭色杏花罗帐,枕头是从前用惯的软枕,枕头里还塞着块安神辟邪的貔貅玉,鸟雀叫声啁啾呖呖从窗棂泄进来,清欢闭上眼复又睁开,原来又回到了星河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