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沉默,终于得以抽回自己的手。
呼延旻冷冷道:“御使,你僭礼了。”
如意却只对清欢笑得温柔可亲,“还疼吗?”
清欢知道他醉了。
宴席散尽,呼延旻拉着清欢道:“先回去吧,我再与御使喝两杯。”
清欢点点头。
回去的马车上,铭瑜看着安静的清欢,突然道:“皇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清欢疲惫笑问:“哪儿不一样了?”
铭瑜这样回答:“皇姐以前不是这样的,皇姐以前很爱笑,笑得很好看。”
清欢戳戳他的额头,“那铭瑜觉得现在皇姐不好看了?”
铭瑜害羞地揉揉额头,“现在也很好看……”
清欢揽着他的肩头,“铭瑜,如果你以后遇见一个笑得很好看的人,一定要好好护着她。”
铭瑜认真地点点头。
呼延旻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清欢正站在廊下看天上的月亮。
她思索过很多回,为什么北宛的月亮比星河苑的要大些、圆些,也更亮些,仿佛触手可及,也能清晰看到上头的阴影,那是月里捣药的月兔、遥望人间的嫦娥和伐桂的吴刚。
当然,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清欢也看见了呼延旻鬓角流的血。
“我和他打了一架。”呼延旻笑道:“他虽然不是个男人,但至少打架的时候像个男人的样子。”
清欢实在很难想象两个这样的男人会打架,但她感激呼延旻这样做。
使节在日月城停留半旬,清欢只把铭瑜留在身边,带他见见日月城,去草原上跑马。
他和清欢初来的时候一样,见什么都稀奇。
呼延旻也一直陪着,实在忙的时候也在清欢身边留了足够的侍卫。
路遇城里的女子言语:“这么俊的男子,居然是个宦官……太可惜了……”
北宛宦官不多,长得好看的更是寥寥无几,清欢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北宛王此番厚待如意,连着几日宫里都传他入宫,朝中许多权贵也都与他交际起来。
他那样观之可亲长袖善舞,早在汴梁宫里就招了一片喜欢,当年惹得清欢频频生气,实在是因为,他对着小宫女的神情和对着她时的一样。
或许是因为年岁大些,清欢颇能坦然忆起往年的细节,只要跳过最惨痛的那些,一切尚好。
使节团临行前的几日,察珠给清欢下了帖子邀她过府喝茶,呼延旻索性带了铭瑜去挑马驹送他。
清欢带着靛儿去了,侍者把清欢引入屋内,门哐当一下紧闭,身后的靛儿也失了踪影。
察珠却不在,只有如意背身凭窗而望。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大的能耐。”清欢叹气,“如意。”
清欢知总会有这么一日,一年时间他来日月城两回奔波,她有过种种猜想,可她没法欺骗自己,他实实在在是为她而来。
薛从雪对清欢说过,爱一个人,或者一个人爱你,这是一件很容易明白的事情,话语会骗人,心不会,心会撒谎,可身体不会,身体会伪装,可眼神不会,眼神会掩饰,可感觉不会。
是的,清欢明明白白知道,他爱着她,可她也知道他的爱是深渊,不知深浅,不知黑白,她也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爱着他,不知疲倦,不知终日。
许是彼此相近的日日夜夜太多,当初投入的一分情,都要用现在的十分力气才抹去。
他们的感情,有生门,却是死路。
如意并未回头看她,过了很久,只说:“汴梁的花全开了,桃杏十里烟云,海棠月季似海,陌上都是看花人,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有的,你看不见而已。”
“跟我回去,清欢。”如意转过身来,目光灼灼注视着她,“跟我回去。”
清欢冷笑。
很奇怪,她曾千百次扪心自问,他为何要如此对她,可真等到今天这一刻,她却再也不想知道答案。
清欢去推门,仰着头对他道:“让他们把门开了,我要回去。”
如意清凌凌的声音回荡在屋里:“我和那个女人没有真的……从来都不是……我不过是曲意奉承,我只有你,也只有过你…….清欢……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是快活的。”
他一步步走来,“老天让我活下来,我不能一辈子当个低贱的宦官苟且偷生,我不能当一个杂草死在宫中,你知道么清欢?我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你,清清白白的我活不下去。”
“所以你就借着一个无比尊贵又寂寞的女人,换来了权倾朝野,换来了一身清贵皮囊?”清欢笑,“如意,你骨子里,还是一个低贱的宦官。”
只要想到他曾瞒着清欢和另一个女人缠绵,清欢就恶心得要吐。
或许没有做到最后那步,但那又如何?那些柔情蜜意,那些亲密厮磨,只要想到他的唇贴过另外一个女人再与她嬉戏,他的手抚摸过另一个女人再在她身上流连,清欢就恨不得让自己去死。
“清欢跟我说过,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也不缺险中求富贵的人。”如意朝她伸出手,“尊贵的公主如何会明白,失去的痛苦和得到的渴求,被人践踏的无奈和获得的狂喜。”
“你别碰我,脏。”清欢躲过他的手,“如意,过去我有多蠢,如今的我就有多恨,我恨自己有眼无珠弥足深陷,我恨得要死。”
“可是,我爱你啊。”如意柔声道:“你如何要一个要渴死的人放开嘴边的清水,如何让一个要饿死的人放过手中的粮食,我爱清欢,不是其他,是本能。”
“我不想要。”清欢盯着他,“如意,如今你权势滔天,我有家有室,过去种种昨日死,如今皆如今日生。”
如意哀伤地看着她,“清欢,求你,清欢求求你…….”
清欢拉出藏在衣襟内的如意扣,“如意,解开它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