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去死,也不愿和你在一起。”
如意罗刹般地盯住她,冷笑连连,“你若是死了,死了也好,我会把你的肉吃进肚子里,把你的血当甘露饮用,再把你的皮和骨做成傀儡,心肝都要刻上我的名字,抱着你睡。等我死了,再把你抱进棺材,和我绑在一块,永生永世都不得分离。”
他的眼神这样疯狂,让清欢毛骨悚然,牙齿咯咯乱颤:“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你是爱着我的,对不对?”如意抓住她道:“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你是喜欢的,喜欢我的。”
清欢冷笑,“若不是靠着那些药物,你能人道么?你这辈子也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可怜奴才,只能一辈子孤独老死在宫中。不,你不会孤独,还有太后陪着你,你们两个人一起,白头偕老。”
如意的眼里是一片荒芜的死灰。
爱和恨是这么的强大,能让一个人起死回生,也能一句话就置对方于死地。
桌上的凤冠嫁衣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烛火跌在地上,火芯子跳跃两下,晃着他面目狰狞的脸,一切陷入黑暗中。
清欢听见衣帛撕裂的声音,随着她的心一起支离破碎,胸口温热的玉被他紧紧压住,硌在骨上生疼,清欢呼吸不过来,推拒着他,他紧紧扣住清欢的手,似要把她拆骨入腹。
清欢疼,他必也疼。
不知多久过后,响起他闷闷喑哑的声音:“清欢,你哭一哭吧,你哭一声,我便放了你。”
清欢在他面前是极娇气的,皇上贵妃面前要装端庄懂事不能放纵,宫人们都奉清欢为主不敢过昵。只有面对如意,她受了委屈要抱着他哭闹,想要什么东西哭着讨就有。
他亲她抱她稍紧了些,就要掉几滴泪珠子,后来有了情事,羞了会红眼睛,疼了要几声哭安慰,得了趣味要嘤咛讨他疼,好像清欢这一生的眼泪,都要送与他。
不过从芙蓉川奔回的那个雨夜之后,她的泪就再也难掉下来,此刻,纵使清欢疼得咬牙颤抖,也落不出一滴眼泪。
他终于放过了清欢,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清欢的泪瞬间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沿着眼角淌入发间。
*
大庆殿歌舞升平,喧天箫鼓,清欢被人搀扶上高阁,底下是乌压压的内戚外臣和平民。
春风舒卷,抚着沉甸甸衣袖,头上璎珞作响,她低头依次跪拜过皇太后和皇上皇后,太妃知道清欢出嫁北宛,只捎带了一句话,郁郁青青,长过千寻。
清欢朝陵寝遥遥一拜,长揖作别。
命妇在前引领升舆,三司开路,执扫具,金银水桶,开导洒扫。天文官唱和祝词,紫衫卷脚的天武官抬着数百抬嫁妆,随后是珍珠绫罗头面宫女骑马执青盖。
清欢被扶着登上金镶铜铸云凤舆,铭瑜骑着马在旁,眼里含泪。
皇后乘轿亲送,后头跟着一群莺莺燕燕内外命妇。
出宣德门,御街肃穆,仪仗缓缓前行,礼乐大盛,万民夹道。
清欢听不见任何声响,两侧依依杨柳,夹道花艳相杂,雪絮团团被众人踩在脚下,又风一阵吹过去,滚滚飘在半空。
三千里暖春国土,十八载宫中芳华,到此落幕。
清欢所有的爱恨痴嗔,过往所有日子,至此,再不相见。
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
*
一路往北,南国已是暖风如酥酒,北地仍是余寒瑟瑟。
马车里的供着一只水晶瓶,养着一枝粉桃开得楚楚动人,在汴梁已是姹紫嫣红花开遍,可在北地里,却只望见三两枝桃杏,初初绽放花枝。
清欢以前只知道,山是浅黛精巧,水是碧青清婉,花是嫣红多姿,地是翠绿缀锦。
来到北地后,她才知山可以绵延百里韧拔地骨,水是奔腾浓黄的浆血,花是天地最美的点缀,地也可以是浑厚的深棕肌肤。
呼延旻明白清欢心绪不佳,车马劳顿的路途中还一路指点解说逗她开心。
行至大散关,他明显松了口气,送嫁的大臣因为他僭礼与清欢多说了三两句玩笑话,那几张恪守礼教的脸已经黑如木炭般难看。
可他们已到了铁马秋风的大散关,再往前,就是陌生的北宛,身后,是生清欢育清欢十八年的家国,于此一城,两国分辕而立。
陪嫁的宫人有些望南偷偷涕泪,又对北宛惴惴不安的思虑。
清欢站在古老的城墙上吹着风,触目皆是刚苏醒披翠染青的崇山峻岭,城下是清姜河,蜿蜒一路东去,不是小桥流水的纤巧意境,而是实实在在的,金戈铁马大刀阔斧的大开大合。
呼延旻携着风帽上来,披在清欢肩头,平静道:“在城里多住两日,也算,做个告别。”
他与清欢并肩而立眺目远望,清冽的风撩起彼此的发丝纠缠在一处,犹如,结发。
清欢叹道:“春风不肯过散关,常听宫里说,大散关的土地是红色,是因为将士们的血汗经年抛洒于上染成。”
呼延旻抱着肩,“两国征战多年,总算有了平息之日,清欢,你可知史官会如何书写你,朝臣会如何声誉你?功过昭君文成,绵延千秋基业,垂拱太平之女中豪杰,当年先帝把你封为镇国公主,乃是真命格。”
清欢摇摇头,“我想告诉他们,那都不是真的,我只是为了自己。”
呼延旻笑道:“任凭他人书写,清欢,过了这道城门,往后,你就是北宛的大宋公主,是我的王妃。”
他明亮的眼眸熠熠盯着清欢,唇角是欢欣的笑,“清欢,和我过一辈子,我以我的生命和热血向雄鹰起誓,让你一生幸福顺遂,安宁如愿。我在,两国安宁,戴白之人不识于戈,我死,也要尽一切所能维系两国和平,铭瑜和太妃,我也一同如护你一般护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