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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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的思绪仍是有什么转不过来,“那收拾东西,我们也回去。”

    跪地的宫女瑟瑟发抖道:“芙蓉川外御林军已围得水泄不通,禁止通行,内都司走之前吩咐过了,让公主在芙蓉川多住几日……”

    清欢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突然狂奔出门。如意……

    铁桶般,插翅难飞的芙蓉川。远处的皇宫,静谧的沉浸在柔柔的夕阳里。

    晕黄的太阳,坠进沉沉暮色中,漆黑的云从四合蔓延而上,吞噬着最后一缕霞晖,要下大雨了。

    清欢紧紧攥住裙子,眺望着一片晦暗皇宫的方向,喑哑着嗓子转身道:“备车,回宫。”

    宫人惶惶看着清欢的脸色,忙不迭地去收拾。

    芙蓉川的御林军在门口拦下,“殿下,天已黑了,又怕是有场大雨马上要下,路途危险,请公主明日再行吧。”

    嬷嬷出去说话:“殿下有急事须回宫,将军既知大雨将至,还请速速放行,以免耽误殿下要事。”

    年轻的将军迟疑道:“如若有要事,请殿下差遣奴仆回宫,连日阴雨,官道已是泥泞难行,若半途下起大雨来,后果不堪设想。”

    清欢掀帘而出,居高临下问他:“敢问将军名讳?”

    他清亮的眼迟疑一顿:“卑职羽林武义郎孙锐,奉命于芙蓉川守护殿下安危。”

    “本宫着你护驾回宫,不得有误,立刻出行。”

    孙锐皱眉,“只是内都司有令……”

    清欢冷笑,“本宫堂堂正正国之帝姬,圣上封号镇国公主,在吾家的地盘上,也要听人指派不成?你一个武义郎,圣上封你的官职给你的俸禄,是听官家的旨意,还是旁人的授命?”

    “小人不敢……”

    “送本宫回宫。”

    再没有比这更漆黑的夜,没有比这更难行的路。

    风在呜咽,林里虫鸣兽哮,四野无一点光亮,只有沉默的火把,和清欢沉在冷水中的心。

    她控制不住心里涌起无数的猜疑和慌乱,无比想有一个可以让她镇静的怀抱和笑容,摒除所有恐惧和害怕。

    这笑容的主人,把她诱惑出宫,抛她在惊恐不安里沉浮。

    相国寺的钟声在半道响起,悠长浑厚,低沉鸣动,长长地颤抖在寂静的夜里,再狠狠撞击,抛出声重重的尖鸣。

    刹那间是死一样的寂静。

    成百上千的钟声跟随其后,撞击出重重叠叠此起彼伏的长吟,汇集成振聋发聩的哀鸣,汴梁四百八十寺,此夜,都以这悠远的低沉的钟声向天下宣告。

    国丧。皇上,驾崩了。

    林里万鸟怵飞,野兽低鸣,远远的哭声卷着风啸刮过耳边,呜呜盘旋在林里。

    清欢的心已碎成齑粉。

    身边的宫人伏身深跪,放声哀哭。窗外的御林军怔怔相望,慌忙下马,朝汴梁遥遥跪拜。

    雷声滚滚,清欢立于瓢泼大雨中,仰天想,今天,立夏了。

    *

    御街白灯如昼,仓皇的朝臣哀哭着急急忙忙奔向宣德门。

    清欢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明白,却又什么都一清二楚。

    打马在人群中驰骋,横路里闪过一个人影,把清欢拦住,是呼延旻。

    他看到清欢一身湿透,身后跟着数名羽林军,贴近对她道:“先帝驾崩,大皇子柩前易斩縗以衮冕,皇贵妃和二皇子都已形同软禁,公主如何要回宫去?”

    “父皇驾崩了。”强撑的硬气在他的目光中消散殆尽,清欢恍恍惚惚道:“我的爹爹死了……”

    “昨夜宣德门内一场恶战,公主几位母舅已然进了大理寺,当务之急,先探清朝中形势,再图谋回宫。”

    “我什么都不知道……”清欢握紧缰绳,四顾茫然,“我要进宫去,问个明白……”

    深夜,凉夜,白幡飘飘的皇宫。

    如意在宣德门前,雪白一张肃穆的脸,披着麻衣,眼神绵长地望着清欢,缓缓对旁人道:“伺候公主换丧服,往福宁殿祭奠。”

    清欢失魂落魄,一身狼狈伫立在他面前,轻抖嘴唇,哑着嗓子道:“如意。”

    清欢花尽力气去爱的人,此刻只是淡淡说道:“公主节哀。”

    所有的泪仿佛都在雨夜里流尽,所有的过往也都随着泪水消逝,清欢无法述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拥有的所有都已山崩地裂,露出本来嶙峋的真实面目。

    目可视,却不见人影,举目是白幡飘撞燎灯惨明。耳仍聪,却不闻恸哭,入耳是皇上慈声唤清欢乳名。

    清欢穿行在满是哀容的人群,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她不信那里躺着是她的父皇,正当盛年的父皇。

    跪在灵柩前的新皇哭得仿若泣血,肝肠寸断的皇后见清欢来,声音沙哑地一把抱住她,“好孩子,你的父皇……”

    良辰美景,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断井颓垣,何妨长泣挽冥联。

    如果哭不出来,要怎么办?

    清欢心里一波滚烫一波冰凉,扑在棺椁前,用力推搡着厚重的棺木,哑着声音低吼:“我要看看,亲眼看看……父皇只是睡着了……”

    他阖着眼,静静的睡在金缕玉镶的棺椁中,陌生又熟悉的一张脸,

    “父皇,你起来应儿臣一声啊……”

    明旌幢幢作响,招魂声声缭耳,无论清欢如何央求,他始终不肯应一声。

    眼角已有细纹的父皇,抱着清欢玩耍的父皇,对清欢慈爱笑着的父皇,他或许不是一个明君,他不是一个好帝王,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对清欢而言,他就是最好的爹爹。

    什么怨,什么嗔,全都不要了,只要他肯从里坐起,笑抚清欢的发道一声:“好清欢,父皇在这儿。”

    清欢脑里一阵冷热翻滚,头痛欲裂,对着身边所有望她的人,嘶哑着指向棺椁,“圣上龙体康健,因何而崩?”

    皇后大哭,“大行皇帝忧心国事,心悸而亡。”她拉着清欢的手,“清欢,你的父皇,是位好君王,最后一刻还劳苦在江山社稷上。”

    四周的痛哭声高高迭起,清欢寻找着母妃和铭瑜的身影。

    只有铭瑜哭得两眼红肿,扑进清欢的怀里,唤她一声:“皇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