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听力和视力俱都恢复如常,凌子岺苍白着一张脸,紧紧盯着右手给左手搭脉的地方,脉象正常,不疾不徐,不沉不浮,刚才的感觉太过可怕,以至于她仿佛深陷噩梦,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可能是睡的不舒服,内息一时走岔路了。凌子岺安慰自己这么想。
这几天医馆招聘了两个学徒,正跟着白芨后面熟悉药理。学徒也是要管吃管住的,医馆地方有限,凌子岺陪着菘蓝逛了逛禹城,在东城边又买了一处三进三出的普通院落收拾一番当做私宅搬了过去。
宅子不大,院里花花草草亭台回廊倒也精致,临时找人整修一番,再添置些日常用品倒也有模有样像家了些。白芨买回瓜果蔬菜,鸡鸭鱼肉放在厨房备着,晚上亲手下厨,在菘蓝的指导下倒也捣鼓出一桌饭菜,算作庆祝搬新家的第一餐。
晚饭过后,白芨敛了碗筷盘碟收拾厨房去了,菘蓝将早就备好的食盒交给凌子岺,嘱咐她路上慢点,早些回来。
凌子岺笑了笑,长长叹了口气,道:“今晚我回王府睡,在外面呆了这么多天,再不回去太不像话了。你跟白芨好好的。”
菘蓝温柔地笑笑,点头称好。
救回来的那南疆男人恢复的挺快,虽然从未开口讲话,但人倒也安生在医馆客房待着,让吃饭就吃饭,叫换药就换药,到了第五日已经行动无甚大碍了。
我推开医馆客房门的时候,那南疆男人正坐在软塌上,如鬼魅一般的深邃星眸正细细端详着手里的药碗花纹,那副专注的模样仿佛他手里是什么珍品器皿。
“不过是个普通的青花瓷碗,你喜欢便送你了。”凌子岺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小桌上,看着床榻上的人笑着打趣,复又想起他好像听不懂汉话,便又自顾自地无奈摇头失笑。
谁知那南疆男子抬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竟然开口道:“我叫坤森。”吐字清晰,汉话说的不要太标准。
凌子岺心下一沉,眼神微动:“你会讲大渊语言。”
那男子皱眉,像是有些惊奇,他上下打量凌子岺一番,一字一字重复道:“坤,坤森。”
闻言凌子岺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你就会这一句啊?嗯……坤森,我记住了。”
坤森沉默地看着凌子岺,那眼神十分怪异,不知再琢磨纠结些什么,“你不知道我?”
凌子岺一边将食盒打开,一边将饭菜布在桌上,不以为然道:“什么达官显贵吗?那就恕小女子眼拙了,刚到贵宝地,不知道那尊庙那尊神,既然你这么有名,我也就放心了,不怕你赖着医药费不给了……”
坤森低头依稀发出一声嘲笑,“这你可多虑了,医药费尽管开口,我回去就差人送来。”
凌子岺将筷子递给他,道:“爽快!那……坤森公子就先用晚饭吧,明天让白芨检查一下没什么大碍你就可以离开了。”
“等等,”坤森微微挑眉,“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落在马匪手里?”
凌子岺直直地看着他,闻言忽然轻轻笑了:“病人的隐私我们无需知道,自然也会恪守医德,为病人保密。”说完,朝坤森礼貌地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出了医馆,凌子岺才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男人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的目光让她十分不舒服,盯得她脊背发寒,十分……十分放肆。
算了,顾客至上,赚钱重要,诊疗费,医药费,伙食费,住宿费,明天让白芨好好清算清算,总不好开张就亏本,再让同行笑掉大牙。
月色初升,捎带着凉意的晚风,空无一人的街道,四周安静的很。
凌子岺从医馆出来,顺着城中大街回镇北王府,也没用上轻功赶路,只是垂着头步行着漫不经心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裙摆随着动作飘来荡去,她抬头茫然地看了一眼空荡暗色的街道,心头涌上悲凉的孤独。
想了许久的人,藏了多年的心思,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来到禹城这大半年,顾北煦对她一直着意呵护,安星喆和魏沐谦在她身边时不时闹着,菘蓝和白芨如今也安顿好,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凌子岺似乎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原本以为有些事已经放下了,可这世上又哪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真正放下的,尤其是感情。曾经,偏执守护那人,是凌子岺毕生的信仰。
信仰这个东西一旦耗尽了,剩下的只有冷漠和疲乏。
原以为当初选择这条不归路,此生以毁,势必最后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可现在,她逃离出来,却又丝毫没过上,当初设想的浪迹江湖随死即埋的洒脱日子。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远在京都皇宫的顾赫言在做什么?是看书还是忙政务,又或者是陪着哪个妃嫔下棋桑话,歌舞逗趣,也许,呵!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同在一片星月下,他想着他曾有过那么一个师姐。
当时亲眼让他看见自己坠崖,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点儿……若是顾赫言将来有一天,知道了她假死遁逃,知道了她不但嫁给了他的皇叔,还生下孩子,心里会怎么想呢,是伤心,难过,还是动怒,气愤,呵呵……亦或是恨极了她的背叛,直接治罪,……
那又怎么样呢?左不过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死局,只是提前排演一遍道了一声“再见”,怎么就仿佛耗尽她所有爱的力气了呢!
顾赫言,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真的,爱而不得,因为……太苦了。
忽然,凌子岺脚下一顿,正在悲春伤秋走神没看路的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疾风杀意,一团身形如鬼魅的黑影随风而至,带着十足寒气的掌风横扫过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