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首之人,是位身穿夜行衣的桑元忍者。
西首之人,像是龙木先生,却又不像是他。
这人全身裸露在外的部位,都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且是刚愈合的、新的伤疤。
他的鼻子、耳朵和嘴,分明都和龙木一个样。
唯独眼睛不一样。
龙木是个‘独眼龙’,可眼前的这个人……
——他有一双眼睛,且都是赤红色的。
——而在这双眼睛里,似是透露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凄凉。
但是。
光凭这两个人,是绝不足以让‘北冥凛’发怔。
应该说,当今渊海之中,能让北冥凛正眼瞧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刚才以剑气劈断‘九孔大砍刀’的人。
那人,正是胡渣邋遢,绑着一绺马尾辫子,手握五尺太刀的‘桑元第一剑客’——鬼三郎!
“鬼三郎?!”
——北冥凛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白剑的剑柄,又惊又喜道:“难不成,你是‘南宫商会’请来的帮手?”
鬼三郎点了点头,扫视了一圈错愕的群豪。
他道:“鄙人与‘龙木先生’、‘半藏’二人,都是此番‘南宫商会’的战队成员。”
此言一出,最先露出畏惧之色的,正是‘桑元海寇’!
其他人不晓得‘鬼三郎’和‘半藏’的厉害,但他们清楚得很!
海寇甲:“鬼,鬼三郎大人怎会在渊海出没?”
海寇乙:“这一回我们可没戏了,若是碰上这两位大人,还是弃权保命要紧!”
……
虽然渊海群豪们还不清楚这两位东洋来客的本事。
但从这些原本傲慢无礼的‘桑元海寇’的言语中,已然确定了二人在‘桑元岛国’的地位——是绝不容轻慢的存在!
这三人一来,南宫燕就有了底气。
就连那个‘胖竹竿’也幡然醒悟,对其尊敬有加。
一连数句敬语后,他又朗声道:“第一轮对阵势力,皆已确定。有请第一场的参战人员留在擂台,其余诸位请上二楼的观战平台稍事休息!”
台上六十人、一十六个队伍。
只留下黄泉四人、阿里扎四人站在青石擂台两侧,面面相觑。
那阿里扎依旧笑嘻嘻地冲着黄泉点头,让人毛骨悚然。
胖竹竿道:“规则很简单,四人比试三场,抢二者胜。三场比试,哪一场派几个人随你们高兴。你们若想以二对二、以二对一都成,只要能分出三场的胜负,让本司判定最终输赢就行。”
双方八人,各自颔首回应。
胖竹竿又道:“本次比赛,无论是灵诀灵器、邪术秘物,还是鸟兽鱼虫、刀枪棍棒,都任由你们随意使用。但在打斗之中,本司不会喊停,直到有一方认输、休克、跌出擂台十秒,或者……死亡,就分胜负。明白了吗?”
双方皆默许下台,开始商议对策。
不久,便做出了决定。
胖竹竿仰头看天,朗声喊道:“吉时已到,第一场‘乌山岛’对阵‘百虫岛’的比试,现在开始!”
万余人的斗技场,哄然大震。
慢慢,才逐渐平复。
“有请,双方首战人员上台!”
黄泉首当其冲,一个箭步跃上数十丈见方的青石擂台。
他双眸坚毅地凝视对面,毫不含糊。
那‘阿里扎’胡子一抖,施施然地迈上高台北首。
笑眯眯地道:“黄岛主,请!”
黄泉咽了口唾沫,抱拳回请。
道完。
黄泉当即沉下马步。
拳上黑龙刺以嗖然弹出,架于胸前!
他是准备先行防守,再后发制人。
可那‘阿里扎’却悠然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骨笛。
对准口唇,吹奏起充满西域风情的曲调。
那节奏悠扬,但诡秘。就像是绵延万里的沙漠古城,但却见不到一个活人。
在场观众无不觉得古怪:明明是拳脚比拼,吹笛子作甚?
唯独与‘百虫岛’交手过的‘血玲珑’,浅浅一笑。
那笑容之中,仿佛在道:‘胜负已分,黄泉必败。’
可黄泉却压根没有察觉。
他只注意着阿扎里吹骨笛的指型,以及那段乐曲之中,是否蕴含灵力。
或是对方会不会在一瞬之间出招,袭击自己。
可看得很久,对方还只站在原地吹笛,双足一动未动。
黄泉不懂对方在搞神秘鬼?便准备反守为攻。
主动出击!
“得罪了,吃我一刺!”
黄泉话音刚落,右手刚一使劲……
——滋滋!
他的手臂就如同被电流击过,阵阵麻痹。
再不久,他的右膝一软,也支撑不住躯体。
咚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阿瑶、铁狮子和刘公公三人大感诧异,连连惊呼“泉哥,你怎么了?”、“黄兄弟,为何冲敌人下跪?”、“难不成中了迷音幻术?”。
可在黄泉的耳朵里,这些言语就像是前面跳大神的祭祀口中——那神神叨叨的方言,没有一句话是成型的。
他只有自己提醒自己:‘是这乐曲之中,有灵诀幻术?’
他便扯下衣服上的一片布,塞住右耳,左手食指,塞住左耳。
的确,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可他自右手散布而开的麻痛感,越发剧烈。
已经从电流贯击,提升为以刀剐肉那般剧痛。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黄泉强忍着仰起头,再望向‘阿里扎’时……
——那阿里扎的眼睛,又再度化为两只黑洞!
——他的全身骨骼、关节,都开始扭曲变形。
#整个人就像是被捏坏了的人偶娃娃,畸形地向黄泉挪来。
那歪七扭八的脚,直踹向黄泉的面门!
嗵的一声,将他踢了个底朝天。
又辣辣连补两脚,蹬在其后心与腹部!
这几脚原本就催有灵力,再者黄泉体内麻痛难当,后者实在只有挨揍的份儿。
但那身形扭曲的‘阿里扎’并不想罢休。他每一脚都踹向死穴,且出力愈来愈重。
若不是黄泉日前突破成‘苍阶行者’,有敦实的灵气护体。
只怕早就伤及脏腑,危及性命了!
要命的时候。
没了命的家伙,就喊了起来:‘喂,你这臭小子,就准备被人活活踢死吗?’
黄泉无力作答,只咬牙顶住酥麻与疼痛,摇了摇头。
离肠骂道:‘那你知道,你早就中记了吗?’
‘什……什么计?’
‘你认为那些古怪的曲子,吹给你听的?’
‘那是,给谁听的?’
‘笨驴一头,不可教也。你仔细想想,他在赛前做过些什么?’
豆大的汗珠,从黄泉额头滴落。
他脑海中,顿然想起了先前‘阿里扎’对他行了抚胸礼。
——还殷切地与自己握了握?
——他恍然就明白了!
……
整个斗技场的人,都瞪大眼睛、瞩目凝视着擂台。
但他们就和睁眼瞎一般,看得一头雾水。
浑然不知黄泉内在的痛苦,只瞧见一边倒的情势。
看台上的群豪,也有些费解,纷纷议论——
“这姓黄的小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在地上打滚,起不来了?”
“那叫‘阿里扎’的西漠人,看起来灵阶也不会超过‘天阶行者’啊……怎能将对手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血玲珑一听,不禁借机显摆道:“因为这位‘黄岛主’早在赛前,就已经被阿里扎种了‘百虫岛’的独门圣物——‘孢子虫蛊’!”
群豪问:“那是什么东西?”
血玲珑笑道:“哎呀,这‘孢子虫蛊’顾名思义,便是……”
鬼三郎眼眸一敛,朗声言道:“那是‘孢子虫’的虫卵。这‘孢子虫’本是西漠大陆上恶名昭著的毒虫,平日生活在沙丘之下,若有猎物出现,它便以毒素麻痹、致幻猎物,再将其拖入沙中分食。”
群豪问:“三郎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鬼三郎眯眼一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沧桑,道:“鄙人是浪客,就爱浪迹天涯。曾在十年前游历西漠之时,见识过整条百余人的骆驼商队,被数十只成年孢子虫啃得尸骨不存的景象。这种毒虫,实在可怕得紧呐!”
群豪们闻之,啧啧称奇。
看台上稍近的看客,也不禁抛来崇敬的目光。
血玲珑见风头被抢,哼了一声道:“那你知道‘阿里扎’是在何时下的虫蛊?以及他的操纵手法呢?”
他本想拆鬼三郎的台,以消嫉妒之火。
可谁知鬼三郎非但见多识广,那实战经验之丰富,也远在血玲珑之上。
鬼三郎道:“又是个巧合。鄙人曾在西漠大陆,与当地的‘虫师’高手有幸一战。其中就有一脉,便是通过暗器将‘孢子虫卵’打入对方的体内,再以‘骨笛’模仿母虫的长鸣,催卵孵化。”
血玲珑眉间一挑,问:“哼哼,那你以为,他是何时打出的暗器?”
鬼三郎笑容不改,道:“这位‘阿里扎’灵阶太低,不足以打出能穿透黄岛主灵气防御的暗器。所以,他想了个‘下三滥’的办法,趁着黄岛主不留意,把‘孢子虫卵’种入了他体内!”
“什么办法?”
“假意和睦,抚胸握手!”
此言一出,群豪之中是有九成已然听懂。
——那‘阿里扎’假借与‘黄泉’握手的机会。
——在后者的掌心,种下了虫卵!
血玲珑一跺脚,愤恨地撇过了脑袋。
因为鬼三郎说得一点不错,他已无话可辨。
而在一旁的南宫燕,却听得愁眉苦脸。
她眼望蜷缩在‘青石擂台’上,不断被痛殴的黄泉。
眸中泛起晶莹,忙问:“这虫卵,会要人的性命吗?!”
鬼三郎颔首。
南宫燕责怪道:“那阿瑶姐姐他们,为什么还不喊停?!”
鬼三郎哼笑一声,道:“因为,他死不了。”
谁都想问:为什么?
但谁都还没来得及问……
——倏然,轰的一声!
——擂台上的黄泉,周身笼罩起炙热火焰!
他青筋暴起的手掌,牢牢捏住了那支刻有骷髅的‘骨笛’。
他冒火的明眸中,如有凤鸟飞舞。
“我黄泉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奸佞小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