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瞧,这匹骇涛如同巨人手中的重锤,狠砸向海盗船!
只听咔嚓一声,那主桅杆便自中间断裂。其力道之强,更是沿着桅杆透向船体,刹那间就在甲板之上撕开了道道霹雳惊雷般交错分叉的裂缝!
浪头之中,是有无数鲜红脑袋的血脸鲨,以及浑身披着青紫厚甲的魔钳蟹被冲上甲板。它们,瞬时便与蒙戈海盗混战一团,场面着实是凶残血腥。
这魔钳蟹的大螯异常锋锐,可以轻易地将虎背熊腰的蒙戈海盗拦腰夹断;蒙戈海盗也并非是吃素的,他们一斧子就可以劈穿对方的厚甲和鱼鳍;当然,血脸鲨偶尔也会撕咬魔钳蟹的下腹软当、吸它们体内的汁液嫩肉,来个海兽“自相残杀”。
混战之际,海底再度传来低吟……
嗡嗡——
自下而上,传来一股奇大的冲力!
整艘海盗船犹如被海中巨人高高托起,再重重掷向远处……
※※※
大海像个孩子,也像老人。总是喜怒无常的。
三天后,大海就欢喜了、平静了、也出太阳了,连那海风都带着令人舒适的淡淡咸味。
好的天气,很适合跑船做生意,但也很适合海盗做“生意”。可眼下……这艘海盗船做不了“生意”。
因为,它的主桅折断、甲板皲裂、两侧的船舷……也都各自挂上了几道深至吃水线的大裂缝。眼下,它只能依靠着两桅副杆,并以慢得吃紧的速度勉强返航,回到“乌山岛”去。
乌山岛,名副其实。
岛上的确有一座百丈许、乌黑色的高山。
山峰是斜飞的。正面瞧,造型像极了大渊鲸的鱼鳍。倘若绕到背后瞧去,它又像是一张乌盆大口,正在呲牙咧嘴地想要生吞活人。
——而就是这道“乌盆大口”里头,就是蒙戈海盗的老窝。曾经,这道大口子是乌山岛原住民开采、运输‘黑曜矿’的主要通道,可如今却扎满了蒙戈海盗臭烘烘的帐篷,堵得水泄不通。
黄泉没帐篷住,他也不想住。
他和刘公公通常会睡在乌山最外侧的山缝里。
睡在这道山缝里有两个原因:第一,这儿远离蒙戈海盗。至少用不着夜里听他们的鼾声“奏鸣曲”,或是闻他们浓郁的“百花香”;第二,这道山缝曾是乌山岛原住民挖矿的捷径,也连接着一条“密道”。这条“密道”通往一座隐秘的溶洞,非常适合黄泉安静地修灵练气。
连月出海,黄泉累得够呛。
这天夜里,他正半梦半醒、睡得迷糊。
“黄泉哥哥,黄泉哥哥……”那声音喊得很轻,有些颤抖。
三年的奴役,让黄泉变得格外警觉。因此,他醒来第一时间不是回答,而是观察:观察那些蒙戈‘恶鬼’的动向。直到他与刘公公二人都确认附近安全,这才悄悄地回答——
“是小南吗?”
“嗯,黄泉哥哥,是我。”
“小南,怎么了?难道是我们的计划……出岔子了?”
“不是哦,黄泉哥哥。”
“那是?”
“反正是急事,来不及说啦!你和我去大沙滩就知道了。”
等不及黄泉答应,漆黑之中就有双小手抓住了他。这双手,温暖而又柔嫩,就像是它主人的心灵那般。黄泉信任这双手,于是他冲着刘公公做了个安心的手势,便跟小南远去了。
海风唦唦,波浪潺潺。
天是魅惑的蓝紫色,映着天的渊海洋面也徐徐泛着蓝紫色的波浪。天与波浪之间,又都点缀着萤火虫般的繁星,她们似是在浮动、又似是不动。
就在这片美不胜收的星夜之下,乃是一片闪烁着蓝紫砂砾的大沙滩。这里,仿佛就像是洒满了星星的碎片,如梦似幻。而就在这梦幻沙滩的上头,是有一大一小两对足迹蜿蜒着越过沙丘礁石,伸向远处……
“黄泉哥哥!就在前面,有个漂亮的姐姐满身是血,躺在大礁边上!”
“漂亮的……姐姐?”
“嗯!那姐姐,很美很美……很美的嘞!”
小南怎会不知道她名字?黄泉心中一疑,试问:“她,不是乌山岛的居民吗?”
小南嘟起了嘴,摇头道:“嗯……我不认得她。”
黄泉心头疑惑:‘奇怪了啊?这次出海,蒙戈人没抓到女人啊……如果不是岛上的村民,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边思边行,转眼就到了那儿。
那儿的礁石上有血,且还不算少。不过,黄泉却没有见到那小南口中的漂亮女子。
小南在礁石边绕了好几圈,挠着脑袋说:“奇怪嘞!那个漂亮的姐姐,刚才还在的啊……”
黄泉搓起一把带血的沙粒,一闻——新鲜、腥气,又带着点……香甜?他拍了拍手,皱眉打量起四方道:“看来她身受重伤,应该走不远。你快回村子去,我四处去找找看……”
他话还没讲完,只见西面沙丘下青光一乍,旋即“哇啊”两声惨叫,犹如怪物悲鸣!
黄泉闻声,便几个箭步涉过三四沙棱。飒飒!
忽见皓月之下,是有一张温婉如玉的绝代俏脸,正满含柔波地眺望向自己。
——幅员辽阔、佳丽万千的‘炎黄之国’境内,绝没有一个女子及得上她!
——当时,黄泉心中便是如此赞叹的,而且还不带一星半点儿的迟疑与思考。
他甚至分不清,是天上那琉璃般的明月美,还是眼前这个女子更璀璨。而且,这显然还不是她最美的时候,因为她半个身子被鲜血染红,受了要命的重伤。
她手捂伤口,凝望黄泉片刻。随即,又转向面前的一个蒙戈巡逻兵,啐道:“我,宁可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也绝对不会屈从于你们!”
她不懦弱。她的双眸就像是倒映着蓝紫夜空的海面,广浩而让人惊艳。
反观这蒙戈巡逻兵,身子不挺直都要比那女子高出一大截。可这蒙戈巡逻兵的双眼却满带畏惧,紧张地道:“你……你这臭贱货,居然敢用巫术杀死我们弟兄!你,你给我等着!”说完,他就转身向沙棱上逃来。
他一逃开,黄泉才看清——那貌美女子的脚跟前,居然倒着两具‘蒙戈海盗’的尸首。这两具尸首,眼珠还死死盯着前者的玲珑面庞,但天灵盖早就被击碎、脑浆也随之迸裂,想必……他们是在心动歹念之际,被这姑娘一招毙命的。
这蒙戈人见到黄泉,似是拽到救命稻草。
他张口就道:“黄狗,你来了!赶紧给我挡住那女人,我回去禀告……”
话音未落,忽闻“嘭”地一记!这蒙戈人的脑袋,霎时就绽开了一朵殷红色的血花!随后,只见他双膝瘫软,跪倒在黄泉荧荧发光的拳边,不住地抽搐战抖。
黄泉面色从容地抹去脸颊上的血浆,淡淡道:“辱我者,必要你亡……”他的眼神既迷惘,又令人胆颤。就连那貌美女子见之,心窝里也不禁为之一凛。
簌喇一声,黄泉自沙棱滑下,好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谁知那女子眉间一挑,指尖耀起微微蓝芒,喝道:“你别再靠前了,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黄泉瞧着对方那俏丽绝伦的脸庞愣得半晌,随之便后退半步,保持了一丈许的距离道:“姑娘,我并不是蒙戈人,也并非对你有歹意!我……我只是看你受伤,想帮帮你。”
“帮我?”那女子语气强烈,斩钉截铁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需要你帮!”说完,她就向岛上的山林迈去,渐行渐远。
小南这才敢上来,轻声地问:“这个姐姐人这么漂亮,为何……脾气会这么差呢?哥哥你……明明是想帮她的啊?”
黄泉不答,只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那背影越走越歪、身形也越走越摇晃……没过多久,那女子便体力不支,扑通一声倒在了星辰般璀璨的蓝紫沙滩之上。
※※※
当这个女子再度苏醒时,她已身处一间幽暗的密室之中。
一灯如豆,光圈笼罩着三个人:黄泉、小南,还有个干瘪的瘦老头。
女子警觉地向后蜷缩,想要起身!可她还没用上几分气力,就又四肢虚脱、摔在床上。
黄泉静默地瞧着她,口中徐徐言道:“姑娘,你……大可不必对我们抱有敌意的。如果我等欲要加害于你,大可趁你昏睡不醒之际,何必还要待到现在?”
她想了片刻,戒心不减,只语气生硬地问黄泉道:“你是修灵者?”
“没错。”
“你们……不是那群恶贼的同伴?”
那老头一怔,眼神和表情就好像是吃了七八十年冤枉官司一般。他道:“这位姑娘,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罢?我们,怎可能是那群‘蒙戈狗贼’的同伴?相反,咱们可是恨不得抽了他们的筋、扒了他们的皮嘞!”老头本看来和蔼,面带微笑……可是一提到蒙戈人,他就不免露出了咬牙切齿的憎恨。
那貌美如仙的女子追问:“为什么?”
老头长叹得一口气,摇着脑袋道:“唉!这其中缘由说来复杂,且让人心碎难受……我本不愿再提伤心之事,可为了让你能在这儿安心养伤,老夫还是告诉你吧……”
他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黯淡,接着又道:“我姓海,渊海的‘海’,村民们呐……一向都管我叫海伯。我呢,从出生落地就一直待在这座小岛,活到今天……该是第六十二年了。哈!说来惭愧,老夫曾经也是这‘乌山岛’上的村长来的,呵呵!”他笑声很怪,凄凉中带着浓浓的自嘲之意。
“您是,曾经的村长?”
“嗯。”
海伯拖出一张破旧但牢固的凳子,缓缓地坐下,满脸尽是疲惫之色。他又擦起燧石,重燃一锅旱烟,抽了口道:“我们乌山岛啊,本来是个与世无争的地方。男人打渔挖矿,女人种地织布,几十户人家自给自足。如今想来,那可真是像在天堂上的日子啊……”
讲到此处,海伯猛吸了口烟后连连咳嗽,再道:“可就是五年前,这群挨千刀的‘魔鬼’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从天堂变成了人间地狱!他们、他们杀光了村里所有的壮年男人,把他们的尸首都倒吊在村边的每一株大桑树上,任其风吹雨淋、腐烂发臭……其中,是有我的弟弟、我的侄子,还有……还有我的亲生儿子!”
那女子柳眉紧锁,继续听海伯呜咽着讲到:“这群畜生不但杀了男人,还把所有的女人都抓了起来,关到终年不见天日的漆黑矿洞里百般羞辱、欺凌……这五年来,鬼知道她们都经历了些什么呐?!”
听到此处,小南不禁垂下头。他的肩膀不住地颤抖起来,细小的手臂也不停地擦拭朦胧的泪眼。只等黄泉将他揽入怀中,他方才呜呜地哭出了声音来。
貌美女子沉凝良久,方才试问道:“你们救我……是不是想让我杀光那群‘蒙戈海盗’?”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们并不需要你出手相助。”黄泉抚着小南那脊骨高凸的干瘦后背,任他的眼泪鼻涕擦在自己干净的衣服上,“我们纯属好心救你,并没有意图从你身上获取些什么?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惦记回报的……”
少年面容冷峻,语气虽轻淡,但字字铿锵。
少女同样处变不惊,不反驳,也不服软道歉。
突然,头上天花板的咚咚声,打破了半晌的沉寂。
“海伯海伯,大事不好喇!十几个蒙戈狗贼冲村子这边来了!”
“知道了。”海伯脸色一变,转向黄泉说,“黄老弟,我和小南上去应付一下蒙戈狗贼,你们……暂时就躲在这密室里头,千万别出声!”
“好。”黄泉刚答应完,这一老一少便抹去了痛苦与泪水,掀开头顶的翻板、爬了上去。
又是寂静。
黄泉盘坐角落,离她很远。
最后问她:“我姓黄名泉,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人起先没回答,隔了很久才冷冷道:“你唤我‘阿瑶’便可……”
此后,两人又没话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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