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疼个屁,又不是你闺女!给你几个钱就跟个哈巴狗似的!”老太太说的咬牙切齿。
“你要给我钱,我也对你哈巴狗啊!听说你退休金也好几千呢!”保姆掂掂手里的白萝卜,“我得赶紧了,萝卜丝虾汤啊!”说完又去了厨房,也不管地上的玻璃碎片。
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拍着床,“你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你是专门伺候我的!就得听我说完!”
保姆在厨房呵呵两声,“凭什么啊!”
老太太气得双手捶打自己的双腿,嚎啕大哭。
电梯响了,保姆飞快跑进卧室,捡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关胜男还没进门就听到母亲的哭声,本来就疲乏不堪的她,几乎都不想迈进家门。
母亲是个中学教师,一直与弟弟一家过,退休后就帮他们带孩子,但,有文化的老太太,不仅能带好孙子,把他教育得三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会背百家姓,还有精力统辖全家,她的爱好之一就是在儿子媳妇上班、孙子上学后,将家里清扫一遍,连衣服都洗一遍,但她只洗儿子和孙子的衣物,还经常将儿媳的物品扔掉,比如她不喜欢的唇膏和内衣。
两年前,她在洗澡时摔倒,造成腰椎骨裂,年纪大恢复得极慢,医生嘱咐她多多躺着休养,但她无法忍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吃闲饭,别人只要多看她一眼,她就觉得人家给她脸色看,于是又张罗起家中事务,并坚信只要自己勤加锻炼,就一定会恢复健康。
关胜男数次规劝,但老太太固执得像是一块化石,她认为自己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米都多,她的人生经验全都是正确无误的!
当她又一次摔倒后,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这次,她真的只能躺着了,她看到儿媳将儿子和孙子的衣物一起扔到洗衣机里搅合,看到她随随便便把儿子的衬衫挂到阳台,甚至衬衫的领子还卷在里面,她心如刀绞,这个家没有她,怎么成?
她大声训斥儿媳,用拐杖使劲敲击地板,儿媳只是对她笑笑,“妈,你好好养病,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儿子回来,老太太跟儿子大哭,哭诉儿媳的不恭。但儿媳只是无辜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楼下邻居也来找,说老太太要是再敲地板,他们就只能报警了。
无奈老太太就临时送到了关胜男家,说实话,从小到大,关胜男都没有跟母亲好好谈过一次,每次聊天都仿佛跟中学班主任在说话,她总是能一句话就戳中要点,噎得人要死。
比如关胜男去年年底获得全市优秀干警的称号,元旦家宴,弟弟弟妹都祝贺她,赞她是当世宋慈,老太太那边冷冷来了一句,“穿警服不能带首饰,连香水也不让喷吗,天天带着死人味!”
关胜男什么都没说,从小到大,她打扮得再漂亮,母亲都能一眼挑出她的毛病:有点驼背、大笑时露了齿龈......她成绩第一,就说她体育不好,她苦练一个夏天,又说她腿不直、跑姿难看,她考上公安大学,穿了警服回来,明明看得出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却非得说她英语没考好,否则可以去复旦......总之,她只要一回到家,一见到母亲,就自信全无。
关胜男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家,保姆蹲在地上捡碎玻璃,老太太手里挥舞着拐杖要打她。
“住手!”关胜男大吼。
老太太受伤地慢慢抬眼看着一身警服的女儿,“你呵斥犯人呢?”
关胜男从卫生间拿来扫帚,“李姐你别用手捡!”
保姆很委屈地接过扫帚,“我扫吧,老太太尿床了,我得给她换床单和衣服,你快去吃点东西,我做了虾汤,吃了也不胖人。”
“谢谢你李姐!”关胜男得到关心,心里特别熨贴。
关母大怒:居然没人理她。
她奋力将拐杖朝说个没完的两人扔出去,正打到在关胜男的额角上,毫无防备的关胜男后退一步,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她从早上一直连轴转工作到现在,只想回到家中,好好睡一觉,谁知家里的事情比单位还要让人抓狂。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没等她开口就听女儿大吼,“你闹够了没有?天天闹!我都要累死了,你还折腾我!”
“你你你!你是嫌弃我拖累你了!你从小拉屎撒尿,我嫌弃过你吗?”老太太老泪纵横。
关胜男的额角慢慢鼓了起来,她气得凑到母亲床前,“你看看!”
老太太眼神慌乱,手足无措,但却说不出一句服软的话来,“我生了你,还不能打你了!”
关胜男眼泪也下来了,起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哪!”
关胜男像个困兽一样,在客厅里来回暴走,保姆站在厨房里不敢出来。
关胜男站到母亲卧室门口,有些哽咽地问:“是不是这一辈子,我就没做过一件让你满意的事?”
“对!一件都没有!”关母声音冷酷,一脸冷漠,“你!集合了我和你爸的所有缺点!”
“哈!”关胜男笑了,“你还知道我身上有你的缺点?原来你自己也有缺点!哈哈!——我要你生我了吗?我要你把缺点遗传给我了吗?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不在我小时候就掐死我!何苦让我受你的折磨!”
“是我折磨你,还是你折磨我?从小到大,就闷个头,也不说话!青春期逆反,比我一个班级的学生都难管!好容易结婚了,还不生孩子!生下来我给你带,怎么还不比你教育出来的好啊!结果怎么着?让人坑了吧?从你结婚我就天天跟着你提心吊胆,就怕你有这一出!这么着!到了还是离婚了,人家找个小的,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呢?傻了吧唧的生不了了!四十多年,我就没有一天省心过!”
关胜男已经是满脸泪水,对着母亲疯狂一般地大吼了一声,“啊——!”
声音大的似乎整个楼都颤抖了,沈梦昔都跟着一哆嗦,她起身开门,蒋玉梅也正好开门出来,她们听到关胜男出门的声音,保姆焦急地喊:“关法医,你去哪儿啊?”
“去死!”关胜男上电梯后歇斯底里地喊。
蒋玉梅指指楼下,口中啧啧两声,小声说:“这几天一直吵呢!”
沈梦昔下楼去看看,蒋玉梅拉住她,“别去了,那老太太根本不和人好好说话,就没见过脾气那么坏的!她可给我提了个醒,当老人可得多为儿女想想!”
沈梦昔笑着看她,“就这么想开了?”她还是下楼了。
敲门几分钟后,保姆打开门,蒋玉梅在身后说:“老太太怎么样啊?”
保姆客气地说:“没事儿了,打扰你们休息了。”
沈梦昔不喜欢这个保姆,看着她说:“别管是谁付你薪水,你的职责都是照顾好老人,如果不喜欢照顾老人,就趁早别做这份工!”
保姆愣怔地退后一步。
屋子里传来老太太的哭声,沈梦昔扒拉开保姆,走进去,蒋玉梅在身后哎呀呀地喊她,自己却不进去。
沈梦昔来到老太太的房间,屋子里一片狼藉,被子都被扔到了地上,老太太的床上有一片黄色污渍,看到沈梦昔进来,她啊的一声尖叫,“出去出去!”
沈梦昔退后两步,对保姆说:“你去,给她换了衣服床单!”
保姆找出衣物床单,迅速给老人换上。
老太太还在哭,“你走,都走!”
“好的,我这就走,老太太!你的病可以治好的,不要着急!”沈梦昔退出关家,蒋玉梅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的后背一下,“你咋这么爱多管闲事!”
沈梦昔拂开她的手,“那你明天别跟我上山!”
蒋玉梅立刻服软,“我,我什么都没说!”
沈梦昔笑,回家关了门。
凌晨三点,沈梦昔被惊醒,外面救护车的声音尖利刺耳,沈梦昔霍地起身,冲下楼去。
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关家大门洞开,保姆乱蓬蓬的头发,满脸泪水,扎撒着两手,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给关姐打电话!”沈梦昔喊。
“我我打了!”
沈梦昔冲进卧室,几个医护人员蹲在地上忙活。
沈梦昔一眼看到,老太太干巴巴有些脱皮的脚心,再往前看,是她吊在衣柜把手上的头......
关胜男几分钟后就回来了,医护人员已经剪断了那根鞋带,老太太脸色紫青,舌头外伸,十分可怖,关胜男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哀嚎,直挺挺地扑向地板,沈梦昔一个箭步托住了她,掐住人中弄醒了她,关胜男的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愤怒,醒来她就对着地上的尸体大声怒吼,“你和我有仇吗?你和我有仇吗?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沈梦昔也久久不能平静,她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母亲,一言不合就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吊死在女儿家中,她放出灵识,在卧室的窗帘一角看到一团红光。
沈梦昔不想理她,她一定看得到关胜男的痛苦,她心中作何感触呢。
医护人员然后抬走了尸体,关胜男神志不清地一直哭喊,还是门外的蒋玉梅跟着去了医院办理手续。
保姆拖着自己的皮箱要走,沈梦昔一把按住她,“你不能走,留下来说清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