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提起这话,陈昭也忍不住:“可不是嘛,像我们年轻力壮的,家里负担稍微小的,还能打下粮食,吃口饱饭,那些拖家带口的,有时候连化肥都买不起,有的求到我这里来,想打几天工赚点零花钱。可是你也知道,我雇七个人是行,八个人是犯法,只能借给他们三十五十的,可这也不是什么事啊!”
刘根民点头说道:‘现在致富的多了,但每个村纠纷也多了,偏偏各级村组织都不顶事了,村干部都忙自己的事,集体的不愿意管了,以至于都闹到石圪节里来了。’
他说起公事,陈昭不好插嘴,只得说:“喝酒,吃菜!”
刘根民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喝酒吃菜,反而眼睛亮了光:“对了,少安,我记得你当初搞塑料大棚的时候说过,要做一件能推广全国的,让大家都能发家致富的致富门路?”
“是啊,我说过啊!”陈昭点点头:“可是我再说过,我也只能起个头,想推广到全国,还得靠组织,靠公家人领导啊!”
“那你可以先推广全村啊?”
“那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
“村里每家每户各自有想法,家庭状况良莠不齐,咋能推广?”
依着石圪节副乡长刘根民的意思,是想让陈昭担任村支书,由他组建班子,带领全村走致富道路。
当然,这是私下里探讨。
但陈昭婉言谢绝了。
因为田福堂是不肯让位的。
他毕竟是几十年的村支书,威望极高,又有一个担任地高官的弟弟,就算一时的工作不力,上级部门也只能慢慢劝说。
就算副乡长刘根民想强行做工作,乡一把手徐治功不会同意。
县里的一把手张作智也不会同意。
田福堂毕竟是田家圪崂的实际领导人,他要是不情愿了,陈昭就算担任村支书,很多工作也没法顺利推行,
连田家圪崂都推动不了,金家湾更无从谈起。
简单说,现在时机不成熟。
刘根民只好先将此事压在心底。
天气渐渐暖和,地里的活也越来越多。
自从有了俩孩子,秀莲更不可能下地干活了。
当然她也没有闲着。
每日除了照顾两个孩子,就是与少安妈一起两个家里忙里忙外的操持。
有时候也带着孩子去大棚里帮忙,当然更多的时候得防着这两个小家伙捣蛋。
陈昭从不让妻子做重体力活。
当然,他也不闲着。
除了大棚里的活之外,以及和上门买菜的运输车队交涉之外,还有很多慕名上来求教的人他得应付。
这一点他早就预料到,所以从开始做大棚的时候他就把相关的资料整理出来,委托金波在黄原印刷出几百份来。
上门求教的人,先花钱买他的资料,然后等足够的人数了,他在组织大家,好好地教导传授。
他知道市场足够大,也不藏私,将经验教训,未来的可能性全都倾囊相授。
至于来人能学到几成本事,那他可就无能为力了。
他没时间上门指导。
此时村里的农事也开始繁忙起来。大部分秋田作物都开始播种了。村周围的山野里,到处都传来庄稼人“噢啊……”的吆牛声。光景好的人家,能买得起充足的化肥,这时节给小麦追一次尿素那是再好不过了。
孙玉厚老汉在庄稼行里是一把好手。他在土地上的那种精通、缜密和自信心,不亚于工厂里一个熟练的八级老工人。虽然他上了年纪,胳膊腿有点生硬,但营务庄稼仍然在双水村是数一数二的。
眼下,他把许多该种的都种上了,并且抽空在院子下面漫了几畦旱烟苗。陈昭早就给他买好了半年用的化肥,前几天刚下过那场小雨,他就给所有的麦田都追了尿素。
但这时节的农活是做不完的。他仍然没明没黑在山里操劳。
虽说他和大小子分开院落住,也长分开吃饭,但本质上也没算分家。
毕竟他家翻身的快,眨眼间就过上了富裕的日子,基本上没有秀莲操劳。
陈昭既能挣大钱,还疼爱她,不让她干重活,又和自己一起疼两个孩子,又事实上的分开住,秀莲一直沉浸在幸福当中,当然没有理由闹着分家。
既然没分家,那这个家就是一体的。
所以地里的农活都是孙玉厚一个人操持的。
毕竟少平上大学了,陈昭忙着门里门外,孙玉厚也不忍心拉扯他呢,所以地里头只能他一个人挣命刨挖。
好在大部分地都被陈昭用来盖大棚了,孙玉厚种的地也不多。
不过孙玉厚老汉虽然忙碌和劳累,但心情倒也还不错,家里现在有吃有穿,全石圪节都数得着,两个儿子各有好前程,小女儿也上高中,听大小子说她也是高考状元的命。
要真是这样,他孙玉厚就有一子一女俩状元了。
人家都夸赞状元是文曲星下凡。
到了他这儿,是专门“生产”文曲星的。
每每听到有人这么夸赞,孙玉厚心里就像吃了金光亮家的意大利蜂蜜一样甜。
要说有什么不畅快,那就是大女儿兰花的不幸——这是他永远不愈的心病。唉,有什么办法呢?老天爷总要给人弄一点不如意!
正在这个忙忙乱的当口,孙玉厚的老母亲突然生病了。其实,老人家浑身一直都是病。但这次看来得了急症——肚子疼。
这可把孙玉厚急坏了!
老母亲已经一天水米没沾牙,卷曲在炕头上不时发出呻吟。生命顽强的老人,今年整整八十四岁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是高龄老人最忌讳的两个岁数。
孙玉厚不敢再出山去了。他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老婆提醒去找大小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