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东跟母亲说去找二伯说工作的事,其实是撒了谎。
他已经拿定主意,不去当教师,可是在这个时代,铁饭碗几乎等于金饭碗,他想丢掉,肯定过不去家里这一关。
陈立东曾经算过:上学三年,家里掏了三千多元,那时候家里一年的收入也就三五千;出去日常消费,这三年,家里主要支出用到他身上了。他要是敢跳槽,母亲肯定说:花钱花物把你供出来,敢不去上班!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那么怎么办?目前的情况,只能先等分配,到学校任职一段时间,然后停薪留职去创业。凭借一定关系,公职不丢,身份保留,还是有可能,也能有个交代。
那为啥还要去找二伯?这只是个借口罢了,其实他是想以去县里找关系为由,去打听如何创办企业,进行一次前期调研。
用点高大上的词就是:创业前的投资环境和市场调研。
要知道,这才1993年,八十年代华夏的民企,都要靠挂在国企或集体所有制企业下经营。
这个时候,基层单位对上面的要求还把握不准,发展纯民企,有没有风险,能不能获批,真就是个问题。
晚上陈爸回来,一家子召开餐桌会议,商量去找二伯的事情。爸妈咋安排陈立东都一口一个中地应着。末了,他才说,“妈,给我二伯带点啥好?空手去不合适啊。”
“带点江米(糯米)面,你二伯爱吃粘糕”,陈妈说。
“再给我点钱吧,我给二伯买两条烟。”呵呵,看——陈立东开始争取活动经费啦。
“你个小崽子,还没挣钱,就又让我搭。做个小工吧,没一个礼拜,就让我搭进去十好几的输液钱,找个工作还得搭……买啥烟?得多儿钱?”陈妈开启唠叨模式。
“给我一百吧,买两条山海关(香烟),两瓶四特(当时流行的好酒)。”母亲的唠叨,陈立东就是给个耳朵听着。
“这么多?四特酒家里有,你表大舅给你爸的。给你拿五十吧,富余的钱给你二伯再买点水果。”陈妈算计着。
“好的妈,谢谢妈。”陈立东赶紧应道,他知道搁别的事,这钱肯定要不到;但是求人办事,为了他的工作,母亲可真是豁出去了。
“小兔崽子,回来给我上工去,不把这钱挣回来饶不了你!”陈妈转脸变成了周扒皮。
“没问题!一准不让您老赔进去”。重生的陈立东,嘴巴似乎抹了蜜。
“嗯,你从县里回来先去上工吧,我和你妈去给水稻打药,最后一遍药,不打长灰疸(稻瘟病)”,陈爸叮嘱到。
“行行,你明天和立民大哥说一下,后天我去。”陈立东应承着。
第二天,陈立东没偷懒,天一亮就起来了,和父亲一起吃完早饭,就骑上自行车各奔东西。
这时候,县城到陈立东所在的孙家集镇已经通了客运。但是这趟班车时间有点晚,要到9点半多从他们村口过,到县里那就中午了。
这一天,陈立东可是计划了好多事,6点多就骑上了实习时候家里新给买的自行车。骑上我新买的小车车,他永远也不会堵车。
家里到县城,20多公里,不到9点,陈立东就到了县进校。
陈立东4月底开始实习,在县第二实小教了一个多月的课。端午节的时候他就来进校看过任校长的二伯,对这里并不陌生。
上到二楼,阳面靠东头两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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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校长室。这时候,随着师范毕业生越来越多,民办教师转国办也搞过几批,针对代课教师的培训业务就少了,此时的进校很悠闲,好像以后更闲。
楼道里很安静,校长办公室的门也开着,二伯正在沙发上看报纸。
“二,”陈立东轻轻敲了敲门,等二伯抬头看过来他才喊人。
“哎呦,小东来啦,快进来,快进来”。二伯看清楚人,马上热情的招呼陈立东。
二伯叫陈树廉,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浓眉大眼,声音洪亮。
见他拎进不少东西,二伯马上撂下脸:“来就来,拿东西干啥?”
“二伯,进六月啦,我妈让我来望热(本地俗称,过六月节的意思,一般在农历六月十五前后,小辈要到长辈那走动,送些绿豆糕和水果,今天是六月十六)。这江米面,没带多少,您留着炸粘糕。酒是我爸给您准备的;知道你爱抽烟,我在楼下小卖部买了两条烟。你是我长辈,孝敬您是必须的。”
“这小子,会说话了啊。酒给你爸带回去,别的我留下。”
“别啊,那是你弟给你的,我再给带回去,我爸准得修理我。”
“别啰嗦了,先拿回去。我最近肝脏不好,这两天想去秦市肝病专科检查一下呢。酒先得戒一阵子,等十月一回家,我和你爸再喝。”
说到这儿,陈立东忽然明白为啥上一世,爸妈没找二伯安排他分配的事了。当时,肯定也是找过,可二伯那会儿住院呢,爸妈肯定不好意思麻烦病号办事,就耽搁了。
“哦,好吧。我听您的。”陈立东连忙应着。
“你来是有啥事吧?”
“嗯,想跟您汇报一下我毕业分配的想法。”陈立东说。
“想去哪儿?主意定了没?你们蓝师毕业的,分到县城小学没问题,这两天我就去训导局去打听打听。”二伯对他真不错,主动应承他分配的事。
“二伯,我是这么想的。我爸我妈这几年供完我哥又供我,下边还有我妹妹,真的不容易。我哥在北钢,离家远,家里事指望不上他。所以,我想留在我爸妈身边。我爸颈椎不好,我妈腰也总疼。我当老师节假日多,守在家里我就能给家里多干点活,替替我爸妈。”
“噢……你爸你妈确实不易。我挺佩服树俭的(陈立东父亲叫陈树俭),拉扯仨孩子,供俩中专生,还盖了三间房。你爸岁数也大了,是得有个人帮衬着点,别让他累着。你这小子不错,懂事,孝顺。镇里分配归文教办,我找你们镇里训导办王主任说一下,分到初中去。”
陈立东抹了抹汗,心有点虚啊,连忙说:“不用了,二伯。我都找过了,分配的事不用您操心了。不过,有个事得您打听下。县商管局您有熟人吧,我想跟我爸开个小厂子,不知道手续怎么办呢。”
“喔,开厂子啊?你爸料理地是把子好手,开厂子能行?”
“二伯,我哥不是上技校、学的技工吗,他手里能淘换到一些生产设备。我爸初中毕业,那也是干啥啥中。干些机加工的活计,总比锄泥搬砖强。现在乡镇企业发展的快,要是能接到大单子就有钱赚了”,陈立东开启了忽悠模式。
对他创业的想法,二伯竟然信了:“嗯嗯,土里刨食儿是不行了。咱们村就没几个会做买卖的,你爸前几年就卖过海货,比别人强。办手续还要找县里?镇商管所办不了吗?”
“我听说个体户经营范围和雇工规模有限制,现在调整政策,鼓励发展多种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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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我想将来争取接滨海油田的活,所以注册成企业起手高一些。”
“我也不太懂,那我帮你问问,正好商管局张局长是我学生。”二伯查了下号就把电话拨了出去,跟对方聊了一会,就跟陈立东说,“张子青就在办公室,你这就去找他,说说你的想法。”
“好勒二伯,我这就去张局那。家里还有啥事没?我完事回镇里,有需要捎带的东西没?”
“中午从我这吃呗。家里没事,再有一个月就十月一了。跟你爸说,等我喝酒”
“大,你快忙吧,不耽搁你了。”
商管局离着进校不远,10分钟后陈立东就到了商管局大院。打听到张局办公室,就敲开门进去。
张局今年40出头,长的清瘦,但更显干练。他也是教育口转岗过来的,那个年代,各单位缺干部先找当教师的。这会儿,张子青在商管局工作快10来年了,在陈立东的记忆里,张子青后来去了市局任的副局长。
张子青对陈立东很热情,“陈校长是我亲老师,初中当过我的班主任呢。你的事他跟我说了,你为啥要办私营企业呢?”
陈立东想了想说,“一是个体户雇工数有限制;二是注册企业,将来能接一些大国企的加工业务,个体户恐怕接不到手啊”。
“嗯,你考虑的也对。其实雇工规模,国家已经放开了,基本不会查。你爸是啥身份?”
“农民,没职业。”
“干啥业务?在哪开厂子?”
“想在我家新盖的房子里,做电气焊,承揽周边钢铁厂、造纸厂机械设备零配件的加工业务。将来也想出自己的产品。比如轴承、轴辊之类的”
“可以啊,你们镇周边钢铁厂、造纸厂挺多的,不愁没活干。注册资本金弄多少?”
“啊,有要求啊?最低多少?”
“3万。”
“喔,不怕张局您笑话,我家刚盖完新房,还真没富余钱了。这注册资本必须缴足吗?”
“得开设企业账户,存够资本金,银行还要出具资本金的证明(这些是作者凭印象编的,没查证,诸位别挑),当然这笔钱是可以用到企业正常经营上的。要不这样,你们先办个体照,小规模干着,等起来后赚到钱再改公司。回头我跟你们镇的王所打个招呼,你去他那办就行。”
“嗯嗯,我听您的。张局,太麻烦您了,感谢感谢!”陈立东本就没想一次办成,重点是掌握政策,也混个脸熟,这趟吧,没白来。
从商管局出来,陈立东没急着回家,而是在县供销社、百货大楼、土产公司绕了一圈。
下午,他又跑到滨海油田厂区那一片。这个时候的滨海县城,只有两条半街,而其中一条街是属于滨海油田的。
滨海油田隶属华夏石油,当然93年这会儿还没分家,还是石化总公司。在滨海县这里就有近万职工,算家属那就是三四万人口。滨海县能发展起来,实话说得益于滨海油田。
这时候的国有大企业都是企业办社会。滨海油田有自己的设备厂、家属区,学校、宾馆、俱乐部、自来水厂、热力公司、运输公司,甚至还有油田治安分局。
陈立东盯上了油田钻杆加工以及各种型号油泵水泵制造业务,油水很足。不过这时候,油田有自己的机械厂。陈立东在油田机械厂、绕了半天,没熟人、进不去啊。他前一世认识几位油田的领导,但是现在不知道在哪打酱油呢。
算了,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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