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夏凤顶着烈日在田埂上站了半个小时,她看着那些腰背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或将手搭在佝偻的厉害的腰背上离开时,胸中反倒松了口气。
一直等到人都从徐家离开,徐夏凤才鼓起勇气走进徐家。
李丽妹一定很生气。她想,她忍不住打了颤。心底抑制不住的生出一种恐惧。
走到大门前的徐夏凤的脚步又开始慢了下来。
李丽妹搬了张矮凳子坐在门边,看到徐夏凤过来,她没好气的瞟了徐夏凤一眼,然后转开了头。
“妈,”徐夏凤在原地顿了一下,然后大大方方的走进大门,她想,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害怕?
以前,徐夏凤不小心打碎了碗,李丽珍的二话不说,巴掌扇到徐夏凤的脸上。徐夏凤总是很害怕李丽妹威严的目光。
“妈”徐夏凤又喊了一声,她在堂屋里站了一下,最后还是搬了张矮凳坐在李丽妹的身边。
“你还叫我干什么?”李丽妹动了动手臂,避开徐夏凤攀附过来的手。
“妈,我知道你生气。”徐夏凤虽然心疼,但并不后悔。
李丽妹仓促回头,瞪着徐夏凤在眼慢慢变为不解。
“你知道我生气!知道我生气你还,”李丽妹顿了一下,痛心疾首的说道,“我生气就算了,我气一会事小事。救你父亲的命才是大事。”
李丽妹浑浊的眼盯着徐夏凤转了好一会,疑惑的问道,“夏凤,刚才为什么啊?你刚才为什么突然跑出去?”
“我只是觉得,”徐夏凤顿了一下,用更坚定的口吻说道,“妈,我们不能要他们捐的钱。”
“你糊涂!”李丽妹冷着一张叫斥道。
“他们了捐的钱又怎么样了?那些钱都是他们的儿女孝敬的,再说了,一个捐个两三百的能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夏凤,”李丽妹严肃的喊了一声,冷着脸说道,“你可不要忘了,那些钱是拿来救你爸的命的。”
“你怎么这么像老头子呢?又好面子又固执。死要面子活受罪。太看重脸面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徐夏凤搓着手指垂着脸看地面,低声说道,“我是他的女儿,怎么会不像他呢?像他也没什么不好。”
李丽妹又盯着徐夏凤看了一会,浑浊的眼睛里,情绪变幻不定。
“夏凤,”李丽妹又喊了一声,神情恳切,声音中更多了几分恳求。“你要知道,现在是你爸躺在病床上,就等着我们拿钱去给他治呢!”
一边是父亲的命,一边是自己的良心。心里的这杆天平,徐夏凤不知道该如何取舍,才能平衡。
“我们真的不能要他们的捐款。”徐夏凤哆嗦着嘴唇说道。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老头子死?”
“不,不会的。”徐夏凤的嘴唇哆嗦的更厉害了,上下两片嘴唇几乎要打起架来了。
“爸他会没事的。他会好起来的。”
李丽妹剜了她一眼,尖声提醒道,“可是再不交钱的话,你爸就会被挪出医院。”
徐夏凤不说话了,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迷惘的到处乱看。
她在想,如果徐成良知道情况,面临这样的选择,他又会怎么选?
“夏凤,报销的钱我们拿不到,老人捐款的钱你又不要,你到底要什么钱?”李丽妹疑惑的眼神在徐夏凤的身上转了一下,然后突然亮了起来,她一把抓住徐夏凤的胳膊,眼神中带着探究的狂热,“那,夏凤,你还能拿出多少钱?”
徐夏凤看着李丽妹苦笑了一下,“我还能拿出一个半月的工资,只要厂里肯发给我。”
李丽妹眼里的狂热变成了失望,她放开徐夏凤的手臂,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徐夏凤坐矮凳上,看着蓝的过分的天,她不知道自己选择是对还是错。没一会,她听到了从李丽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低低的哭泣声,压抑的痛和伤,对未来的彷徨和迷惘,对失去的恐惧和伤心。
徐夏凤仿佛都能感受到。那哭泣声就成了盘旋在她心头的蚂蚁,细细的密密的啃咬着她的心。
下午最昏昏欲睡的时候,徐夏凤接到了周明重的电话。
“姐,”周明重的声音中满是焦急,“钱筹的怎么样了?医院今天都来催过两三次了。”
隔着电话,徐夏凤都能感觉到周明重的焦急和窘迫。
“我,”徐夏凤说一个字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她难道要告诉他,她高风亮节,没有要拿着耄耋老人的捐款。她的良心和不忍就能比她父亲的性命还要重要?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两个应该放在一起衡量的东西。
“姐,我知道筹钱也很难,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眼看着花出去那么多钱,爸的情况终于一点一点好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咬牙也要坚持下去的是吧?爸现在恢复的可快了,他舒服就咧嘴笑,不高兴了就皱眉头。心情不好就扭眉毛。”
徐夏凤听着,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爸现在就像是个孩子。”
“是啊!”周明重感慨的点头,“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老了就是孩子。人为什么要组织家庭生孩子呢?不就是要把生命延续下去吗?不就是希望老了,能有个依靠吗?”
“把爸救治到这个地步,我们一定要坚持治下去,如果不想治,当初就不送到医院来,也免得爸受那几次手术的苦。现在既然到医院来了,就一定要把爸治好,现在断了钱,等于是把刚从鬼门关里拉出来的爸又推回去。”
徐夏凤握着挂断电话的手机,久久没有说话。
周明重说的对,现在没有钱,等于是把刚从鬼门关里拉出来的徐成良又推了回去。
徐夏凤咽下涌到眼眶中的眼泪,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打开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