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海抱着胳膊,眉间有几分急躁,眼神阴郁,声音沉沉的,“大姑父,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医生今天说的什么话你都听到了,手术费住院费什么的,医生开口就说要准备二十万,依我看,只怕二十万还是不够的,而且,医生也说了,就算手术再成功,人也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
孙若海砸砸丰厚的嘴唇,往外瞟了一眼,又快速的缩进巷子里。
“医生说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那样,那说的也算是客气了,这个程度的伤就算是治好了,不是植物人也是半残废。”
孙若海“嗤”了一声,面有冷意。
“若海。”方志扬心中大惊。徐胜英三姐弟是徐成良心尖尖上的肉,徐成良一手养大他们三姐弟不说,因为他对孙子孙女的疼爱,徐夏凤和徐冬凤对这三个侄女侄子也很是疼惜,只差没把他们从自己的肚皮里生出来。方志扬和周明重这两个女婿自认对这三个侄女侄子都不错,方志扬的母亲就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抱抱怨,方志扬对内侄好过自己的亲侄。
“若海,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妈的意思?”
方志扬哆嗦着唇问道,诚如孙若海自己说的,徐胜英嫁的近,他留守在家的两个儿子几乎是在徐成良夫妻面前长大的。就连他买那辆车,也是找李丽妹借的钱,过的两年才还上的。
徐成良不说对孙若海恩重如山,却也是仁至义尽的。
孙若海抱紧双臂,迎着方志扬的眼神说道,“是我自己的意思。”
盛夏七月,方志扬忽然觉得冷,挂在手指上的白色塑料袋在手指上勒出一道深痕,几份盒饭,几个包子,方志扬却觉得无比的沉重。他急急的将手上的盒饭换了个手提,年轻一代的人怎么成这样了?
徐成良给他带大儿子,操心建房子的事,这两件事像诺克达斯之剑似的悬在方志扬头顶,他给徐成良李丽妹花钱,就没犹豫过,给徐家做事,无论是农活还是细碎琐事,就没偷懒过。哪怕是大年三十,徐成良一个电话,方志扬就马上放下手头上的事,来徐家剁年夜饭桌子要吃的蛋卷肉馅。
方志扬就不明白了,同样娶了徐家的女儿,同样享受了好处,为什么在徐成良出事之后,孙若海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方志扬怀疑和探究的目光下,孙若海觉得自己突然就变得渺小了。他放开环抱的双手,在巷子里走了几步,很快又将双手环抱起来,不这样做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该放在哪里。
“大姑父,我说这样的话,可能是有些突兀了,但我也是为了你们考虑,大家的家庭条件,都是普普通通的,”孙若海双手一摊,眼睛一转,阴郁之气顿扫,却无端的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伸手搭上方志扬的肩膀,“我私底下问过医生,他说爷爷不是变成植物人也是半个残废,以后的日子连吃饭拉屎都要人管。你说,这应该由谁来管?谁有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管?”
孙若海说的畅快,迎上方志扬疑问和责怪的眼神,孙若海才咳嗽一声,“是,这应该是属于我爸的义务,但我这也是为你们考虑。”
“跃礼再过两年就要毕业了吧!以后他买房,娶老婆,带孩子,哪样不用你和大姑出钱出力。大姑父,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考虑吧!”
谈到从小引以为傲的儿子,方志扬的心里微微松动了些,但是他一想到妻子徐夏凤和儿子方跃礼,动摇的心又马上就坚定下来。
“若海,你的顾虑和担心我都知道了,刚才你大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都还有能力为自己的孝心买单,你也不用太焦心了,至于跃礼,他是爷爷一手带大,和爷爷感情最深,我相信他会同意我和你大姑这样做的。”
方志扬拍了拍孙若海的肩膀,往巷子口走了几步,“我们做父母的,不仅仅只是把孩子养大就好了,更要做孩子的榜样。父母怎么做的,孩子都看着呢!”
“我们刚才说的话,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方志扬说完,提着盒饭和包子一身轻松的走出巷子。
留在巷子里的孙若海看着方志扬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转头朝地上啐了一声。
八个人窝在狭小的日租房里吃完了盒饭。
徐胜强从医院交完钱回来,连脸都来不及洗一把,就合衣斜靠在床上睡着了。
徐夏凤,徐冬凤,徐胜英,周明重,孙若海是舟车劳顿,一夜未眠。徐成良的情况她们已经了解了,钱也已经交到医院,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可以稍稍放下来一些。
徐冬凤见徐胜强睡的香,也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周明重心疼妻子,再加上日租房的空间实在狭小,腿都不能伸直,他便提议留下两个人守在这里,其余的回去休息,毕竟接下来要打可是一场持久战。
曹心贞有意想叫徐胜强回去,但是徐胜强睡的实在沉,她也不好表现太明显,只努着嘴不高兴。
周明重见状,便主动提议自己留下来,他实在不放心徐成良。
曹心贞临出门前嘱咐了周明重好一会,不是让他多操点心就是让他对多照顾徐胜强。周明重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些恼,曹心贞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儿子,半句都没提躺在病房里生死未卜的公公。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是鼾声一片,孙若海喝了口水,强打起精神开车。
他瞟了一眼后视镜,看到歪着头睡着的方志扬,又想到方志扬和他说的话,眼神不禁阴了几分,脸也冷了几分。
到了徐家,已是黄昏,李丽妹早已经煮好了饭,还杀了一只家养的鸭。
方志扬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孙若海和他说的那些话,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和徐夏凤说,他虽然说不和别人说,但是徐夏凤是他的妻子,可不是别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