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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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几天的降雨,让这座地处在西南边境小村庄染上了一层潮气,章橙盘着腿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眼睛有意无意地掠过在田埂上路过的人们。远处的山脚下冒着袅袅炊烟,不用看表,她也知道又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她微微抬眼,显出一种莫名的冷淡。

    饶顺从楼下上来,身上系着一条围裙,胖胖的身子和围裙上的那条鱼相比,显得有些滑稽。

    “妹子,下楼来吃饭了。”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来叫她吃饭了,从早餐到现在的晚饭,她忽然惊觉自己好像呆在这上头,除了吃饭以外,几乎没有动过。

    她起身,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这是她今天第四次问这话了,可依旧得到的是饶顺的摇头。

    她皱了皱眉,沉默了下去。

    “要不我们先回沪市吧。”饶顺拿起筷子的时候,终于说出了那句他憋了很久的话。

    “不。”她摇头:“他说过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的。”

    她侧头,窗外的梅花摇摇坠坠,看来又要下雨了。

    “我们在这里等着终究不是个办法啊。”饶顺把碗一放,闷闷说道:“现在警察那边也没消息,邦哥那儿也没消息,我们与其在这里干等着,倒不如回去沪市,找老爷子好好想想办法。”

    “不。”她仍旧摇头,一双筷子上夹了几粒米饭,悬在饭碗的上空一动不动:“他说过不能找他爸,他说如果他没回来,就让我在这里等,不要到处跑,无论是人是鬼他都会回到我的身旁。”

    她鼻头一酸,眼眶立时就热泪起来。

    饶顺看到她的手在颤抖,他心里头也难受,为了这趟最后的生意,他的兄弟也被搭了进去,他也是在失去的那个人。

    他叹了口气,怒冲冲地起身,站到门外的屋檐下头点燃了一根烟。

    五天了,就算是沉船,那应该有一两具尸体浮起来了。

    半夜的时候,犬吠惊动了整个村子,章橙被很大的动静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哆哆嗦嗦地摸到压在枕头下头的手机,又哆哆嗦嗦的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仍旧是忙线的声音,“嘟嘟嘟嘟嘟”的敲在她空牢牢的心上。

    床头的灯光毫不留情地洒满了房间的角角落落,她觉得刺眼,才意识到自己睡着的时候哦忘记了关灯。那天也是这样的情形,他好像知道这次分别的时间很长,所以搂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的话,连她过往被卓令利用的往事都被他说穿了,她觉得羞愧抱歉,他却说这不是她的错,是因为当时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太少了。

    她鼻头一酸,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站到了落地窗前,沉默着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饶顺披着一件外套急匆匆地出来,门被打开了,是一群警察,神情严肃,威风凛凛。

    他们进到了院子里,饶顺三两步往里跑,没一会儿就敲响了她的房门,她狐疑地将房门打开。阿发说:“警察来搜查证据,你别怕。”

    她“嗯”了一声,和阿发一块儿站在了二楼的楼道里。

    这里的警察不比黄锦亿那群人温和,他们翻起东西来很不客气,将一间屋子翻得很乱。

    有人上来问她和卓俊的关系,她堂堂正正地回道:“情侣。”

    那警察用复杂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又问:“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事什么的?”

    “他是个商人。”

    那警察冷笑一声,念道:“挂着羊皮的狼。”

    她这几天早已将有些事情猜得七七八八的了,警察的冷嘲热讽只会让她更加地笃定自己的想法。

    “并没有搜出可疑的东西。”

    有人上来报告。

    章橙对这样的结局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个想做坏事的人,怎么会把赃物放在自己的身边。

    警察的无功而返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饶顺。”

    送走了警察,两人返回房间的途中,章橙忽然叫住了准备上楼的饶顺。

    饶顺回头,只见她立于月光之中,微微垂眸,清冷平静的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莲花。

    “我们去找他们吧。”

    饶顺往回走了两步,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又一次重申:“我们沿着他们的路线一路找下去,是生是死,总归要得到一个说法不是吗?”

    她想将他带回家里,哪怕那是一缕魂魄,或者是一件他用过的物件也好。

    饶顺迟疑,答应的话刚准备说出口,却陡然想起卓俊临走前的吩咐,他摇头:“不能够,那里是深山老林,我们什么都没有,空手空脚的进去只有送死的份。”

    “船,用船。”她连怎么走都安排好了。

    饶顺默然,在原地站了许久,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径直地回了房。

    他忽然明白卓俊对他说得另一句话,他说“章橙这丫头看起来好骗,但要是她心里拿定了主意,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所以到时候你就只需要将她强行带走就好了,带回她的老家,让她弟弟牵绊住她。”

    怎么强行带走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呢,饶顺在床上琢磨了大半夜,好歹是有了眉目。

    天微微亮的时候,章橙就已经坐在了院子里,她睡不着,她想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要立刻动身。饶顺也起来的很早,见她坐在院子里头,便问:“今天想吃些什么?”

    她莞尔一笑,嘴角咧出了好看的幅度来:“我想去菜市场看看。”

    她来了这么久,一次都没到镇上去逛过,城市的喧嚣似乎离她已经很远了。

    天空终于放晴了,熹微的晨光洒在路面上,泛着温暖的金光。

    恰逢赶集,在家里闷了好几天的人都从屋子里涌了出来,满街的人,或提口袋,或牵着孩子,或背着背篓,街道路窄,人与人几乎是擦着肩头路过的。

    饶顺也入乡随俗地弄了个背篓,他跟在章橙后头,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一切。

    这边的气候温和,蔬菜水果几乎都是四季生长,所以即便现在已是初冬时分,但种类依旧丰富。

    章橙挑了几根鹅笋,又捡了一些玉米和胡萝卜等蔬菜,而后又去买了一些肉还有鱼,总共十来样,统统放进了饶顺身后的背篓里。

    卖肉的老板娘取笑道:“小姑娘眼光真好,挑了这么一位好老公,愿意出来做苦力,不像我家这位只会卖肉,一收摊就嚷着说自己累,往沙发上一躺,什么也不管。”

    章橙笑笑,没有搭腔。两人又往菜市场深处走,越往里走,里头卖河鲜的越多,因为常年被水浸泡的缘故,道路湿滑、一股子鱼腥味。

    饶顺问她:“买这么多菜做什么?一周都吃不完了。”

    她在一处河虾的摊位蹲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语气淡淡,让饶顺摸不清她究竟想要干嘛。

    有人撞了饶顺一下,很结实的一下,差点儿将饶顺抡翻进跟前的红色澡盆里头,饶顺生气地回头,那人也回头,四目相对,那冷漠的眼神叫饶顺当下一惊,他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裤兜,果真有纸条在他的兜里。

    “怎么了?”章橙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攒动的人头。

    饶顺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

    午饭照例是饶顺下厨,大约是因为心中搁了事儿,撒盐的时候不小心手脚重了一些,一口肉沫茄子吃下去,咸得齁喉,章橙眉头紧皱,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这茄子咸得过头了。”

    饶顺忙夹了一筷子,果然咸得无法下咽,擦嘴说道:“手抖了一下。”

    章橙喝了口水,饶顺又说:“妹子,我下午要去村长家里一趟。”

    章橙误会了他的意思:“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我这趟去就是为了去打听的。”

    “我想他们应该是被扣留了吧,如果是沉船的话,菜市场里早就应该有什么风声了。”

    他忽然明白了她去菜市场的真正用意。

    饶顺走得匆忙,连身份证也忘了带,章橙沿路找过去,却发现他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路边伞撞的大榕树下坐着一群在说话的老太太,她们似乎是注意到了章橙,有人伸手冲她打了个招呼,章橙笑笑,原本是不打算走过去的,后来却被一位火急火燎赶来的大娘吸引了目光。

    那大娘头戴一朵粉色的小花,身穿少数民族的服饰,步履匆匆,嗓门极大。

    “我听说下滩那儿打捞起来一搜沉船,里头还有好几具尸体和好些物件,警察和警察局的领导,还有隔壁乡镇的领导都去现场了,围了好些人。”

    章橙脑子“轰”地一声被炸开。

    “下滩?下滩在哪里?”章橙忽然地插入让几位想要开口发问的大娘一愣。

    “远着呢,从我们这儿坐车过去都要二十来分钟。”那个头上戴花的大娘急忙道。

    “妹子,我们看你是外地来的吧?”有人忽然问道:“怎么?你家汉子在船上?”

    章橙望向榕树的伸向远方的枝丫,摇头否认:“没有,他不是行船的人。”

    他都是在背后指挥的人,怎么会亲自上船。

    她有一瞬的恍惚,有人在摇她的胳膊:“妹子,你没事儿吧?”

    她攥紧了手头的身份证,问道:“在哪里坐车去下滩?”

    众人一愣,刚不是说船上没她的人吗,怎么还着急着要去下滩了,难道是情夫?

    那是条运货出境的唯一水路,上滩一路平顺,到下滩时多险滩,水流急且暗礁多,稍有不慎就会有船栽在里头,这是章橙在路上听到的说法。

    怪石嶙峋的山崖之下集聚了很多人,但凡稍微好一点儿的观望位置都被早些来的人占了,章橙往上头走了一段路,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才看到船只的残骸,对面的滩涂上并排摆放着四具尸体,用黄色的塑胶袋裹着,周围有警察戒严,没有一个人能够靠近,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边上哭泣。

    “大概都是外地人吧。”有群众根据现在的情况在揣测。

    “我听刚才看过的人说,还是年轻人,真是惨,这么年轻就没了。”

    “哎,走海上运输的人都是用命在赚钱,所以即便是工资高,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去搞这一行的,一出去就十天半个月的在海上飘着,又寂寞又危险。”

    大家还在议论,谁也没人注意到那个刚赶来的年轻女人忽然挤到了前排,站在了离船只最近的位置。

    她没见过那艘船,所以她不能够断定这是不是就是卓俊他们的那艘货船,她伸着脑袋望了又望,幸好,并没有看见任何她熟悉的东西,连那件唯一的挂在船头的衣服也不是她认识的。

    她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带着说不上是庆幸还是遗憾还是同情的心情退了出来,她往回走,滩上凹凸不平,稍有不慎,就会一脚崴到石头缝里,她的鞋子已经被水打湿了,还有裤脚,湿哒哒地黏在脚踝上。

    有人从她的身后拍了她一下,她回头,只见一名从未见过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眼神冷峻,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男人将她带到偏僻的角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她看着他,眼神里除了打量便是警惕。

    他再次说道:“你应该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他身侧的枝丫从石头缝里伸个头出来,虽然很细小,但看得出它是极为坚强的。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反问他:“你是谁?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人皱眉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章橙想要追上去,但转眼却见那人和警察攀谈起来,她停下脚步,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那人和警察一起离开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她才松了自己紧握的拳头。

    而饶顺这边得到了一个实质性的进展,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一路小跑着回家,却见屋子里空无一人,当下心头一空,暗叫不好,转身就沿着路一路寻找,直到在大榕树下碰到那群说嘴的老太太,他才知道章橙去了下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