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湖旁出现了一位腰间佩刀的女子。
正是不久前,祖师堂里曾出现的月三娘。
身后缓缓走出那道人影,正是那两鬓白发的汉子,和头戴莲花冠的中年道士。
此清河宗辈分最高的三人,对着湖中的十二位彩色锦鲤啧啧称奇。
“这小子还算够意思,竟将如此机缘直接送于我们清河宗,我们如此对他,实在是愧对老祖宗。”汉子开口道。
“是借才对,只是不知道期限是多久。”
中年道士接话道。
他的眼神,汇聚在眼前的剑气湖中。
隐约可以看到有几尾色彩斑斓,如玉般透明玲珑的鱼儿在湖水中游曳。
一时间,中年道士竟也看得有些心动,感慨道:
“洗剑鱼,这可是十二尾洗剑鱼啊,对于剑修的重要程度,不亚于香火小人之于山神湖君,百年难得一遇,可以帮助剑修淬炼剑意,蕴养仙剑,以及悟出本命剑。
天下剑仙种子何其多,每数十年便是一茬,又有几人真正见过这玩意儿。
比之养剑葫,斩龙台,也差不多了,算是各有千秋。
若是剑修,剑道三宝能得其一者,已经是身负大机缘了,可以感谢祖上阴德拂照了,只是那少年竟能无中生有十数条,竟比那位尊贵存在还要夸张。
收宝人一脉,的确是了不得。”
中年道士赞不绝口,是发自内心的有种钦佩。
月三娘细细听着,但见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才缓缓言道:
“如果说这本就是我们的东西呢?”
“不会吧,剑气湖千年无鱼,这世人皆知。
当初师叔祖也觉得剑气湖作为咱们门派根基,数百年积累,有如此剑意不该一条洗剑鱼都没有的,还曾专门运转大神通下湖查看。
得出来的结论是剑气湖湖水阴沉,的确不能诞生洗剑鱼,无论千年万年,算是为此事盖棺定论了,这你我也都知道……”
白鬓大汉咂舌道。
只是说着说着,陡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第一次语气迟疑起来:
“不会吧,我们这样做不厚道吧?
之前祖师堂上是迫于形势,在各方压力下,出于无奈方才如此。
借花献佛,大道不该如此小才对……”
说到最后,满是无力感,这个铁铸一般的汉子第一次感觉到世间万般无奈。
中年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月三娘叹了一口气,语气坚定道:
“此鱼本就是我们清河宗之物,没有所谓的收宝人借给我们一事,自然也不没有所谓的还,如何处置,我们说了算!
明日安排所有他宗弟子,前来垂钓。
洗剑鱼虽然珍贵,但有缘者得之,让他们大可放心取走,不过却要念我们清河宗一份不薄的香火情!”
“青庆他们?”中年道士轻声询问道。
洗剑鱼确实珍贵,就连他都忍不住想要拥有一条。
怎么可能忍心,全都送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取出三尾,任他们师兄弟争夺。”
月三娘再次开口,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感情,算是为此事盖棺定论。
夜晚,皓月当空,夜色如水。
“咚咚、”
听到敲门声,文君打了个哈欠,起身下床。
开门却见一不羁于衣着的青年。
正一脸猥琐的看着自己。
文君试探性的询问道:“你是?”
“王仙芝!”,门外青年人笑着回答。
“八仙过海的哪位?”
“不敢当。”
“深夜拜访,有事?”
“借一柄鱼竿。”
“不借。”文君果断道。
话音落地,只听砰的一声,门便死死的关上,将王仙芝给晾在了门外。
虽然确实是散财童子,但也不是冤大头。
你说让我借给你,就借给你?
凭你长得好看?
王仙芝也不以为意,隔着门,喊道:“不久将会有一场十三之争。”
此话一处,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片刻后,文君将怀中的一杆青竹制成的鱼竿,隔窗抛了出去:“明日还我。”
“谢过文兄了。”王仙芝把玩着手中的鱼竿,同时嘴上也不忘占点便宜。
修道之人,自然越年轻越好。
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少年,此刻彻底没了睡意,只是躺在床上,看着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当然在思忖清河宗的事情。
此时的清河宗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夏芷尘,王仙芝都到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二代三代们。
他们的集体出现,就已经代表了事情的严重性。
而与此同时,
文君刻意隐藏的属于他人仙之祖的情绪,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开始起伏起来。
“仙古的那一战为何落败,全都在这一梦中。”
“当初诸多老友,拼尽所有,将仙古末年,甚至是整个仙古时期发生的一切,全都浓缩到了这一场梦中。”
“不只仙古,之后所有的时代更迭,都会形成一场又一场的梦境。”
“言称梦中用于破解九天十地死局的法与道。”
“无数年已经过去,我发现,一切的根源都在仙古一梦中。”
“可是,这仙古一梦,却唯独找不到丝毫破解之法。”
或许是破局之事,已经到了关键。
文君的情绪方才会变得如此敏感和激动。
他有种直觉,他已经无限接近那个答案了。
梦境并不是一成不变。
随着文君掌握的信息越多,梦境中的利害关系也就越清楚,局面也就越明朗。
现在已经到了破局的关键之刻。
所以,他才会如此上心。
事实上,也容不得他不上心。
因为,九天十地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
第二天,
一大早。
夏芷尘便堵在了门口,一身鹅黄长裙,衣袂飘飘,灵动洒脱。
“你真不打算去看看?
钓鱼比赛啊!很有意思的。”
夏芷尘劝说道。
文君却没有这个心情,仍沉浸在昨晚的思绪之中,无精打采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刻不记得有告诉夏芷尘,他住的地方。
“呢,我随口一问,就问出来了。”
夏芷尘摊了摊手,瞪着大眼睛,表示自己的无辜,同时眼角撇了撇台阶下面。
文君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台阶下一脸惭愧的青庆,嘴角满是苦笑。
以青庆对大永王朝火热的忠诚,没把自己连夜给抬到小公主的房里,就已经是天大的庆幸了。
只是暴露个位置而已,不打紧。
虽然心中理解,不过还是狠狠的瞪了青庆一眼,然后迈步,向着院外走去。
他今天还有要事,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女子。
为此,出门前,少年还特意整理了下衣袍,发髻,可见其重要。
“你是去找那个姑娘吧,她下山了,还没回来。”
夏芷尘跟在后面,慢慢悠悠的说道。
少年眉头一挑,转身回望,避开少女,直视青庆。
青庆的头低得更低了,支支吾吾未曾吐出一个字。
“要不杀了吧?嘴巴不严,这种手下,如何能安心放在身边?
你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
夏芷尘在旁边煽动道。
完全忘了就是她自己事无巨细的从青庆那里打探的消息。
她的语气,仿佛是在开玩笑。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它是一个玩笑。
青庆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努力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不过颤抖的双手,脸颊上的冷汗,都表明他尚没有做好准备。
他还不想死,他还年轻,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只是在努力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后,却知道今日之事只有一死了之。
显然,少年和少女的关系极好,是自己赌错了,随即不甘之色浮现脸上。
见状,文君深深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一条人命。
而且这事也是他的疏忽,怪不得青庆。
因为是他没能忍住,说了不该说的,问了不该问的,打听了不该打听的。
不过,随即想到了上山时见到的那个姑娘,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已有了主意。
“我是故意告诉他的,他会告诉你,我也猜到了,此事就此作罢。”
文君转过头来,潇洒的摆了摆手,径直向前走去。
听完此话,青庆明显松了一口气,望向文君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感激。
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夏芷尘不耐烦的挥挥手,将青庆打发下去,一步一跳的跟在少年身边,不离左右。
“那女的到底有什么好的?难道你真的对她有意思?
竟能让你这般高兴的忘乎所以,在一个小人物面前表露真意?
打听她的住处,来历,以及喜好?
你终究不是普通人,无数大人物在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喜好厌恶,怎能表露?
一但被人抓到弱点,受制于人,万千人死不足惜!!!”
夏芷尘看少年始终不把青庆的事情放在心上,脸上第一次有些严肃,关切道。
“无妨,我喜欢她的这件事,天下皆知,岂不是更好?
有麻烦,接下便是。”文君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如春日和风,算是大大方方承认了。
他仰头看天,眯眼,若有所思道:“而且,我想应该也没人会找她麻烦的吧?”
夏芷尘顿了一下,止住身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似心有不甘,再次追了上去。
“这样也好,多一个妹妹,花样也可以多一些。”
小公主再次恢复了之前的说话风格,在少年身旁叽叽喳喳到。
“你说待会见面我该说些什么?”文君向着身旁的少女反问道。
夏芷尘神色幽幽道:“你这样问,就不怕我杀了她吗?”
“你杀不了她,整个天下都没人能够杀她。”
“要不试试?”
少女眯着眼,声音中已有了些许冷意。
“我劝你不要试。”
“为什么?“
“会死的,天下剑道一石,她将独占九斗,还有一斗不在山上,她乃是未来剑道共主,无人能左其右。
而你现在龙未过江,凤未涅槃,气运远没有达到巅峰,斗不过她的。”
文君毫不在意的说道。
听得夏芷尘只觉晴天霹雳,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会说出此般话语。
世间推演卜卦最强两家。
一为阴阳家,一为收宝人一脉。
他们说话,自然是说一不二。
夏芷尘第一次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当真?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天下人听的?”
若只是说给少女听的话,可以是开玩笑,若说给天下人听,只怕此事是真的了。
对此,文君只笑不言。
独留天上云海躁动。
“我都说了,她下山了,还没回来,而且这里高处不胜寒,平日里怎么会有人来。”
清河宗最高的阁楼上,两人隔窗而坐。
夏芷尘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挽着耳边青丝,没精打采道。
视线则落在阁楼下不远处的剑气湖。
那里的垂钓会已经开始,各色各样的青年才俊跃跃欲试,好不热闹。
自然是前日,文君往剑气湖中甩了几条鱼的缘故。
“收宝人说一,只有阴阳家敢说是二。”
文君神情自若的同时,持茶盏的手微微有些抖动,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虽然,文君乃是人仙之祖意识所化,不过确实局中人,并不知晓一切。
此刻,他除了破解清河宗死局外,更多的还是见上一面那个曾在山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
“对啊,眼前这家伙虽不会修行,不过却会掐指一算,他肯定是算出了那女子一定会出现自这里,所以才在这里等的。”
夏芷尘心中明悟,同时好胜心大起,起了和少年所言的剑道九斗较一强弱的念头。
因为她虽不是剑修,但用的却也是剑!
“上师,南边正在举行垂钓会,好不热闹,怎么偏偏来这无人问津的摘星楼?”
一绝美女子对着身前高贵雍容的妇人恭敬道。
她显然是有些不解。
而这雍容妇人正是那日祖师堂座位最高,连清河宗那两位辈分最高的祖师爷,都要毕恭毕敬称呼上一声上师的人。
“想起了一位故人,记起了一些个典故。”
雍容妇人淡淡道,扶着扶梯径直向上。
看得出来,此刻,她的心情不错。
身后的女子连忙跟上,一番察言观色之后,确定妇人有说下去的想法,小心翼翼地追问:“不知上师想起了哪个故人?又记起了哪一些个典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