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红旗旗主是礼亲王代善,固山额真硕託是代善的第二个儿子,他本是贝勒,却因僭越黄台吉,被降为贝子,自此以后便与多尔衮这位十四叔越走越近。
他们被作为围锦的主力,留驻锦州城外监视围困祖大寿,基本上不会参加对战明朝援军的战事了。
而且他们二旗的剩余旗丁,连同一部分八旗兵马,还驻守在义州地方,负责监视那三万跟役屯田运输之用,也有防护大军后路之意。
睿亲王多尔衮继续说道:“现我方除了驻军石门山外,附带松山堡东面的黄土岭、紫荆山、磨盘山等处皆有驻军,且流水堡、锦昌堡、沙河堡、大胜堡等各处堡城现也被我军占据。
以上各处驻守兵马有满洲八旗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镶蓝旗各一部,又有蒙古八旗与汉军旗一部将士,再加外藩蒙古、高丽军一部,计有旗丁七万人,内甲兵五万八千人马,又有杂役阿哈约三万,这些兵马主要用在正面与南朝援军对决。”
他接着又道:“余者尚有各旗旗丁、汉军、朝鲜兵三万,内甲兵二万余,阿哈杂役也有万余,驻守锦州西南女儿河畔,以为机动,既可随时增援各处,亦可乘机突击南军后方,进攻杏山,截断明军粮道之用。”
多尔衮在回话时,一直站在那幅大地图前边介绍边指点着,最后不无担心的说道:“不过,据哨骑回报得知,南军在五道岭、长岭山等处地方大兴土木。
其对后路的防护甚严,我军想要断其后路,夺其粮草辎重,怕是不容乐观!”
他接着又叹息道:“南朝总督洪承畴素来小心谨慎,且南朝援军的战力似乎也比往年提高不少,我军与南朝援军又几番交战,甚至几次设伏,如在杏山设伏,在松山设伏,都没取得什么成果。
前次南朝援军初到松山,便敢于猛攻我大军诸处驻营之地,拼杀凶猛,虽凭此战斩杀南军数万,我勇士也是伤亡万余。
此后,我军兵力弱于南军,不得已收缩防线,凭借深壕固守营垒,以待皇上亲临阵前指挥。
总之这次南朝援军兵威极盛,锦州之战,我军确需谨慎应对。”
御帐内的众王各官各将们听了多尔衮的话,都是面有忧色,这次的仗看来是真不好打啊!
此番锦州之战,清国倾尽国力而来,国内留守的也只剩一些老弱残兵,若是一个不小心,真打得败了,那可就是灭国之祸。
按清国满蒙八旗的编制来算,最小单位为牛录,每二百人至三百人编为一個牛录,父死子继,兄亡弟代。
当然,这里可不是说一个牛录就二、三百人,而是说每一户出一个壮丁,“丁”按古时候的说法,就是泛指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成年男子。
一般而言,一户人家都有几口人,内里又有多少丁数是不等的,有时二、三丁,有时五、六丁,视各户男人的生育能力来定。
所以,清国治下每一个牛录单位里面的人口,大约有二、三百户,一般在一千口人至二千口人不等。
在清国之中,可以勉强算作是兵的称之为旗丁,他们又有披甲旗丁和未披甲旗丁之分。
暂时不按照兵来算的,就被称作“余丁”或者“闲散”,他们也可以跟随出战,作为跟役一种,地位高过那些奴隶阿哈们,若是立有战功,同样有封赏,甚至可以直接入旗当兵。
因此,清国每一个牛录的二、三百旗丁都算作是兵,可不可以披甲,这个就要看各兵自己的能力本事了。
不过,清国的男子从十岁时开始,便要参加狩猎,练习搏战射杀之术,而且每三年就要参加考核,达标便可升为守兵,也就是俗称的步甲兵,可领军饷,还会配发给盔甲军械。
而随后在出战中立功,或是继续考核达标,便可升为马甲骑兵,甚至升为巴牙喇兵等等。
其实在各个牛录之中,甲兵比例还是很高的,毕竟他们作为旗丁,成年后入营当兵,从十岁时起就要准备考核,到十六、七岁,甚至二十岁时还不能获得披甲资格,在周遭尚武的气氛中,那也太丢人了。
只是此次锦州大战,各旗中诸牛录下的旗丁几乎全部出战,很多余丁也被征召前来,随军出征,若战事不吃紧,他们或可在后从事辅助工作,协助追击逃敌,可若战事一旦吃紧,他们也要冲上去搏命。
此外,还有这些年清军入寇时掠来的大量汉人奴隶,也被驱赶着随军来到锦州前线,充为杂役,可以说清国内的青壮已经被一扫而空。
若此战败了,对清国而言,确实是一场灭顶之灾,大有灭国的危险!
就算到时大明也元气亏伤,无力进剿辽东,但清国若是真的在此战中落败,其不但损失惨重,更无力进入大明境内劫掠,以恢复元气。
到时,恐怕黄台吉这些年树立起来的威望,必定会荡然无存,再也压不住清国内部那些蠢蠢欲动之心,满洲八旗内部,蒙古八旗诸将,再有外藩蒙古和朝鲜,也不会再像现在这般俯首帖耳。
这边,黄台吉听完了多尔衮的介绍,高高坐在御座之上微微点头,他对多尔衮表示满意。
多尔衮处世向来谨慎,为人亦沉稳,他的这番布置,确实没什么大的缺陷,自己适才巡视石门山、黄土岭各处,也挑不出明显的毛病。
“睿亲王确实是老成谋国,值得自己信任。”
黄台吉在心中默想着,却没有说出口,虽然多尔衮有诸般优点,也确为可用之才,但他亦深知多尔衮实狡诈阴险,他内心中并未忘记自己逼死老奴大妃阿巴亥一事。
只不过,黄台吉很是自信,他相信自己还能拿捏得住这位勇猛又睿智的十四弟。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黄台吉的面前,多尔衮就算是虎,也得卧着;是龙,也得盘着;就算他是是枭雄,也得乖乖的蛰伏,为黄台吉尽忠卖命。
但世事总是难料,谁又知道惊喜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呢?
只听黄台吉开口说道:“睿亲王亲历战阵,躬冒矢石,决策于万众之中,此番布置,处忧患而不惊,肩弘钜而不乱,朕深感欣慰。”
他接着又说道:“各位大臣也都说说吧,南军势大,到底该如何迎战,你们可有何想法?”
黄台吉的长子,和硕肃亲王豪格对多尔衮刚才的那些话,却是不以为然,他越众而出,开口说道:“南蛮子确实是比以前厉害不少,不过,那又如何呢?
在我大清铁骑下,他们十万,二十万,不也一样是大败溃逃的结果,如今我援军大集,正可乘此锐意,一举击溃南朝总督大军,如此锦州孤城,外无援救,内缺粮草,岂不任我予取予求。
睿亲王说的话,未免太丧气了一些,徒涨他人威风,反灭了自家的士气!”
豪格本来就英勇善战,自少年时便随在黄台吉身边历经战事,广有战功,因功勋卓著不断进封,才得到和硕肃亲王之位,却非碌碌庸才,而且,他又长期受到黄台吉的宠爱,其所统率的正蓝旗势力相当强大,也有一班年轻将领们拥戴他。
他与睿亲王多尔衮素来不合,多尔衮聪明,且狡诈多智,更兼果毅决绝,其能远非豪格可比,随着多尔衮渐受重用,每每都压了豪格一头,叫他心中很是气恼。
最近这几年里,黄台吉或许是有意为之,他对多尔衮既重用,又逮机会收拾他,经常是升了又贬,贬了又升,属于是变相打压着多尔衮。
正是由于黄台吉的连连打压,多尔衮气势已相比平时矮了不少,此起彼落之下,豪格也更为势大,在满洲八旗诸王公大臣中已悄然崛起,享有颇高的声望,更得以统摄户部,成为黄台吉可以信任和依赖的左右手。
而豪格自从军以来,少有败绩,每每遇到明军又几乎都是一触即溃,便养成了素来轻视明军的脾气。
现在他虽在心下承认,松山城外的大明援军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不过,适才听了多尔衮的那番话,他还是没能忍住,下意识的就开口反驳起多尔衮来。
看着他那副傲慢的样子,多尔衮只是浅浅一笑,他根本就不屑与豪格之辈争论一时之长短。
但是,多尔衮没有开口与他相辩,黄台吉却脸色一沉,喝斥道:“睿亲王乃是尽心为国,其所言话语,都是在为我大清着想。
肃亲王怎可说出如此无礼之言,还不快快向睿亲王赔礼道歉!”
豪格闻言一惊,忙恭谨说道:“是,上。”
他虽是心中一百个不愿,但亲爹皇帝老子发话了,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做作,忙不迭地回身向多尔衮赔了个礼,不过,他赔过了礼后,面上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黄台吉对长子豪格一项相当宠溺,他虽然没有说过,但其最终目的应该是有心把豪格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尤其是在他最宠爱的关睢宫宸妃海兰珠的儿子夭折之后。
黄台吉自接掌后金大汗之位后,连连整死自己的两位兄长阿敏与莽古尔泰,又不断给各旗的旗主贝勒们穿各种各样的小鞋,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豪格。
虽说他这也是在打击清国内部各旗旗主们的势力,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但其根本核心,还是为了将来把帝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们,而不是在自己死后,被这帮子弟弟们抢走帝位。
毕竟,此时的清国还没有完全汉化,也没有真正完成封建制度改革,渔猎民族那一套“兄终弟及”还是很有市场的,比如“收继婚”的风俗就仍然很是盛行,儒家理法那一套在辽东满人中还未盛行开来。
如此,就更别提“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一套皇位继承制度了。
黄台吉终其一生,都在努力推行封建制度改革,他重用汉官汉将,大肆清国内部的贵族势力,一门心思搞中央集权,不就是为了自己百年之后,能将皇帝之位顺利传递给自己的儿子嚒?
此时,黄台吉也看到了豪格满不在乎的神情,他略微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先略过不表,不再提及他对多尔衮无礼之事。
而旁边肃立的武英郡王阿济格,他面上神情明显地表示了对豪格刚才那番言语的支持,他与豪格同样对明军抱有极大的轻蔑之心,而且他现又与豪格十分的交好。
其实,在清国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同样是派系林立,存在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小山头,只不过黄台吉这个人太聪明,又是心狠手辣,其他的山头都必须要围着他打转而已。
比如说现在,豪格就在黄台吉的授意之下,拼命拉拢多尔衮的大哥阿济格,他充分利用黄台吉制造出来的矛盾,成功分化了阿济格和多尔衮的兄弟之情。
阿济格这个人本身就是个脾气粗暴的主,他打仗凶猛厉害,但却是一个天生的直肠子莽汉,对权术一窍不通。
他一直对自己一母所生的弟弟多尔衮取代自己为正白旗的旗主心中不满,豪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向他不断示好下,他立时就投靠了过去。
另外,豪格平时说出的言语,还有他的那些做派,也同样很合阿济格的胃口,所以他就此便站到到了豪格这一边。
御座上的黄台吉看着下面这两个粗线条的憨货,也只有在心中暗自叹气,今时可不同与往日啊!
他们若还如以往那般等闲视之,大清国的精锐勇士,大清国的未来,恐将在这锦州城下毁于一旦。
阿济格不要紧,他若是一直如此,自己反倒是省了些心思!
可豪格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熟起来?
自己的一番苦心,未来,是否会成为一场空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