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伏兮很不明白这些人类的想法,一会儿对他们喊打喊杀,一会儿又想尽办法借取他们的力量,还美其名曰以魔治魔,替天行道。
但看在柴无悔想要复活的,是自家小弟的份儿上,伏兮不仅没有与之计较的念头,反而多次出手相帮……
只可惜,复活匡哗的计划还未真正开始,便有人想要将其扼杀。
伏兮看着果然的眼神,愈渐冷冽。
他本不是个冷血嗜杀的人,即便他们当初将匡哗逼入了绝境,他也没有过要屠戮所有生灵为其陪葬之意,只单纯地想要匡哗重回世间,至于要不要报仇,等他活过来自己再选。
可这果然若要阻碍他们的“活弟大计”,甚至还想对他动手,那他也不介意违反大哥的意旨开一回杀戒!
大不了就是被罚作一条吃排泄物的鱼,三个月,忍一忍,转眼也就过去了!
天上的雨还在不停地下,果然脸上身上的水滚若溪流,让他浑身冰冷僵硬。
他是这世上最年轻的符道大师,甚至已经超过他本来的徒孙——无量——成了第一个年未及冠就迈入通炁三重且即将破境的天才第一人。
可即便是他,想要对付赫连白怀都力有未逮,何况眼前这个法力远在匡哗之上的昊南魔君?
而且,即便真能将伏兮除灭,连着两任魔君都命葬他手,东昊、西昊二魔,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届时,赫连白怀没能解决,反倒会加速人间的覆灭,这又与他的本心背道而驰。
当然,他更相信,自己才是被解决的那一个,如此一来,他岂不是白白丧命?
生与死,并不重要,他从不畏惧。
只是他若就此死了,不仅赫连白怀除不了,也没法阻止匡哗再现人间涂炭生灵……
可让他眼睁睁看着匡哗复活,他也做不到……
想到这些,果然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复杂,他很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似乎不论他如何做,走哪一步,都是错的,都会酿成难以挽回的大祸。
似乎看出了果然内心的犹豫纠结,伏兮脸上终于又露出愉悦的笑容。
“小果果,你何苦来!何必把自己弄得这般疲累不堪?
做事不仅要专一,还要分清主次。
我家老四魄散魂飞都已百年有逾,连本少爷尚且没有把握将他复活,小柴柴和你一样只是一介凡人,他有那个想法是不错……哦是不对,但你也不能因此就下狠手杀人不是?
你作为他的师祖兼师叔,就是这样教育自己门中弟子的?”
果然瞠目怒道:“他早已不是我门中弟子!”
“是不是不重要,可他都没有为恶,即便他想复活我家老四,那也是为了替百姓除害,其心本善,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烧死,那你和那赫连白怀,和被你们称之为魔物的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自己是在防患未然,未然未然,事情都还未发生,且不知道将如何发生发展,你又何必这般拘泥死板,非要抹杀一切可能成恶的因素。
你们不是有一句古话,叫什么人之初,性本恶?每个人自出世日起,都有一颗恶的种子埋在心底,只是那颗种子生长发芽与否,取决于方方面面的外物人事。
有些人的险恶表现在脸上,有些人的阴狠,则深藏于心底不被外人知晓,你们这些正道人士,称之为善,可善恶是非,岂是那么浅显易辨的道理?
这便不提了,以你所想,凡是恶灵恶念恶人恶种都该被抹杀,那岂不是这天地之间的所有活物,都该去死?
还有,本少爷就搞不懂了,究竟什么叫恶?偷盗?强取?杀生?杀人?若杀人即是恶?那你岂不早该去死千千万万回?”
果然没有被伏兮的长篇大论忽悠,果决地答道:“为魔即是恶!”
“即便你口中的那个魔,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人都还时常杀生甚至杀人,对于根本没有办法决定自己出生的魔?一心向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杀的魔?就不能有活着的权利?!”
“……”
此话一出,果然神色骤变,似乎遭到了足以击散他绵延几世、历经百年以上的坚定道心的最为沉重的一击。
他怔怔地看着伏兮,静静地站在已经只落在他身周寸许土地的瓢泼大雨里,许久都没能做出回答。
伏兮知道,今日乃至以后,这果道人应该都不会再来干预自己的“活弟大计”,便微微笑着挥袖将柴无悔路遗几人收进袖口,带离了这片恼人的尘世。
当他们消失,赤脚的果道人,也木然地转身离开了这条街,而他身周头上的雨,似乎永远没有停歇之意。
……
……
随着连续几声响彻天际的大钟敲响,冉氏狩猎会宣告结束。
何田护送完冉志龙已经回来,现站在方台下一眨不眨地望着幻屏上的名字及其所获箭支的数量,不敢相信最后竟然真被那姓路的小子夺得了第一。
冉尚一和他两个堂兄的神色同样复杂。
也就最后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幻屏上的情况可谓瞬息万变,先是一直保持胜势不变的朝连运被一个叫童乙的人取代。
然后朝连运再次反超,再之后又成了路遗,且铁箭数一跃成为一百七十八支,让所有在屏前观望的人都目瞪口呆。
钟响过后,陆续有人从石阵出来,他们或无伤无痛,或折腿断肢、血如泉涌,又或眼瞎口裂,衣衫褴褛,总之几乎个个狼狈,形容哀愁凄苦,还有不甘愤怒。
当然朝连运和卢良伟除外。
朝连运仍旧骑着那头石牛,气定神闲,甚至周身连一丝尘屑都未沾然,和那些个浑身浴血的人之间,形成了天壤之别。
卢良伟仍旧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背着十余支箭昂首挺胸跟在朝连运身边。
朝连运那头石牛是伏兮给他答应让箭給路遗的谢礼,不仅可以驮人驮物犁田耕土,还能飞天遁地,面对高约十几丈的陡峭台阶,它直接驮着朝连运飞上了地面。
卢良伟看着同伴顿时消失在眼前,愣了几瞬才大喊着“小朝兄弟!等等卢某!”步步紧追上去。
小矮子童乙自从被骗了箭偷了炉,便跟失了魂一般,萎靡不振。
他在石阵里呆坐了许久,知道自己再没可能翻盘,便有气无力地往石阵入口走,走到阵口正好听到比赛结束的钟声,感受着快将自己耳膜震破的巨响,他茫然地四望了好一阵。
便在这时,他看到了骑石牛飞天而走的朝连运,以及他手上本该属于自己的朱红色小铜炉,顿时眼前一亮,所有精神也都恢复过来,迈开短小的双腿,哒哒哒也往石阶上跑。
朱白羽的那些绿袍手下,没过多久也神情复杂地陆续出阵,抬着自家大小姐的尸体,举步维艰地拾级而上。
可等了许久,何田冉尚一他们也没等到获得了优胜的路遗出来。
其余赛众做好安抚勉励都陆续离开石阵,就连那些死在阵内的尸体,也被冉府的护卫们一一寻抬而出,经由各自的家属捶胸顿足哭嚎一阵之后领回了家。
无人认领的尸体,便由冉府的卫队集中运走掩埋。
天渐渐落黑,何田安排去寻路遗的第四波人马,依旧无功而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