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鹧鸪国·生之途·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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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我死去的妈妈。从我记事以来,就知道她的心思全花在了纠缠爸爸身上。她和爸爸是一次意外生下的我,确切的说是妈妈主动算计的,她趁爸爸做任务受伤时下了药,然后有了我。她后来才发现爸爸与众不同,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对爸爸越来越痴迷,直到她发现了绿家的秘密,想要借此威胁爸爸,爸爸冷漠的把她丢出去了。之后绿家来人把妈妈关了起来,那一段日子她已经发疯,清醒的时刻很少,死前那一刻应该清醒了,因为她清楚的叫出了我的名字。那一刻她终于把目光专注在她的女儿身上,她向我道歉,说爱我,对不起我,之后的一切已经说过了,她是得癌症死的。这年头诊断书什么都可以伪造,我只参加了她的葬礼,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死的。

    妈妈端着早餐叫我起床。

    她低下头要亲吻我的脸颊,我一脸惊诧的看着她,然后肚子上被踹了一脚,我瞬间醒来。

    柳氏的脸出现在面前,她一边给哭闹的儿子喂奶,一边又要踢我起床。

    “作死,还要让我来叫你,早饭到现在都没做好,是不是嫌皮痒了?”

    我不吭声,即便我现在能听能说,也懒得和他们一家人说话。

    我打水洗了脸,条件有限,奴隶连刷牙的资格都没有。

    我很快就做好早饭,烧火我一直都会,以前做任务在野外会自己烧烤。我的厨艺不错,柳氏也只有吃我做的饭时才会有好脸色。

    “小奴,这板车要摘满了,不然你就别回来吃饭。”柳氏抱着她的宝贝儿子坐在门槛上继续喂奶,威胁我说。

    “不行,娘,小奴不回来可以,那关娘呢?关娘饿坏了你都不心疼的啊?”柳氏的二女儿袁关娘不满的嘟着嘴说。

    “所以你要看好她,别让她装病偷懒。她要是不听话,你就拿棍子狠劲敲她!”柳氏把自己使惯了的木棍交给袁关娘。

    袁关娘一脸新鲜又激动的摸着木棍,跃跃欲试的往我身上比划。我连忙赶去车棚拉牛车。

    柳氏又喊住了我,她简直欺人太甚,甚至想让我代替那头老黄牛,我差点吐血,后来还是柳氏的丈夫,一个专在家抄书的落第秀才袁有才看不下去了,在书房里咳了两声,柳氏不满的嘟囔了句话,不再提让我拉车的事

    我趁机立刻就把牛车牵出去了。

    出门正碰上一身灰扑扑的破烂穿着,衣服却很干净的黑子开门出来。他背着一把柴刀和一个巨大的木筐,看样子是要上山砍柴。

    “要不你坐上来吧,正好顺路。不过你今天不是说要去捉鱼,不砍柴吗?”

    黑子笑了笑。

    “不让瘸子坐!你要让他坐你就下来!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娘,让她教训你!”袁关娘双手叉腰冲我吼。

    我淡淡的翻了个白眼。

    “我走着就好,也不远。”黑子看着我笑。

    “你不嫌累?”

    黑子摇了摇头,头发梳的很整齐,一缕头发丝儿也不掉。

    我叹口气,多好的少年啊,却遇到了这么奇葩的家人。我曾问过黑子,没想过离家出走吗?他一个人会过的更轻松,反正爹不疼娘不爱的。黑子当时很生我的气,他惊讶我有这个想法,“如果世间之人,遇到家里不顺就动辄离家出走,岂不乱套了?此非君子所为。”还叫我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胡话。

    文化环境不同,我也不强求他,况且我此时此境,也没资格同情黑子,同病相怜还差不多。

    “那你走慢点,我先走一步了。”我说。

    袁关娘第一次见我和黑子说话,她盯了我一会儿,施恩样的问,“喂,原来你不是哑巴嘛。”

    我没理她。

    黑子侧身给牛车让路,清晨的光照的他蜡黄的脸十分干净。

    “赶车啦!还看还看!”袁关娘拿棍子抽了我一脊梁。

    我冷下脸。

    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你你你你你!”

    她拿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指甲里都是脏泥,眼角还有眼屎没擦,鼻子中部是一道鼻涕疤,一缕粘稠的鼻涕在我的注视下淌了出来。三秒后我看不下去的扭过头,拉着手里的缰绳让牛拐弯,我盯着牛尾巴说,“我讨厌挨打。”

    “你,你说这干嘛。”

    “你喜欢被你娘打吗?”

    袁关娘立刻摇头,好像晚了一步就要挨打。

    “推己及人,我也不喜欢,所以你不能打我。”

    小言在我手上给我讲故事。

    用的全是鹧鸪的小篆体,和不周国的篆体几乎一样,就是个别字有差别。我一来当打发时间,二来学认字。

    “你在看什么?你手里有东西!”袁关娘突然凑过来。

    见我握紧手心,她不依不饶要掰开我的手看。“给我看,我要看。”她固执的扯我的手指,我不抬手她就张嘴要咬。我按住她的额头,把那只手伸出来。

    干干净净,除了新添的五个茧子。

    “东西呢,你藏哪儿了?”袁关娘不相信,又扯着我的袖子翻找起来。我的视线被挡住,惊险的和一个路人擦衣错过。那路人上下看我一眼,就破口大骂。

    “没有什么东西,你看错了。”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让她别乱动。

    她好像最怕我这样,果然老实了,可是嘴上还逞强,“谁,谁稀罕看,一定是虫子。长满毛毛的虫子。恶心死了。”

    “哼,是啊,一只讨厌虫。”

    “你说谁是讨厌虫?你骂我!我要告诉娘!让她狠狠教训你!”

    “说起这个,前天你娘发现鸡窝里少了三个鸡蛋,诬陷是我拿的,罚我刷了一夜的恭桶,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什什么诬陷,明明就是你贪吃!”

    “我知道是你,你把鸡蛋藏在一个旧花瓶里,已经偷偷吃了一个了。”

    “我才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说谎话的孩子会被神明发现,他们都看着呢。如果我告诉你娘是你偷的,你猜你娘会不会罚你和我夜里一起去河边洗衣裳?”

    “我,我没偷,你别想赖我身上!”

    我笑了一声,问她识不识字。

    “当,当然,我爹可是读书人!”她瞬间趾高气扬的说。

    “那就太好了。”我说着,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四周。

    “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问她,“你相信神明吗?接下来神明要断案了,他会给我们一个公平的交代。”

    “瞎,瞎说什么!”

    “神明不喜欢说谎话的孩子,被他知道了他会惩罚。不信的话你可以发誓,说自己是冤枉的,绝对没偷吃鸡蛋还诬陷无辜的人。如果神明不显灵,今天的柿子我一个人摘,你想在山上玩多久就玩多久。”

    “……不,我才不要呢!”

    “你害怕了,因为做贼心虚。”

    “我没有!”

    “那你就该发誓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不要!”

    “你就是做贼心虚。”

    “我没有!发誓就发誓!我袁关娘发誓,如果我偷拿了鸡蛋,就让我,让我,让我长大嫁给黑子那样的瘸子!过一辈子惨兮兮的生活!”她闭着眼睛心虚的说。

    我冷笑一声,“你想的倒美。”我让她睁眼。

    “神明显灵了,你来看一眼,谁才是清白的。”

    “你就是在吓唬我!”袁关娘撅着小嘴说,不一会儿灵活的眼珠子倏地溜圆了,她小手捂着眼睛放声尖叫,我的耳膜像被一辆礼炮车轰炸一遍。

    “字怎么会浮!”袁关娘尖叫着说,“它们为什么不在纸上!”

    “很简单,因为神明显灵了。”

    “可是你你你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妖怪?!”

    “不,我是神明的使者。不信你可以问他。”

    袁关娘年纪小,今年虚岁才九岁,这里虚岁都是虚两年的,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好奇占了上风,她小心翼翼的拿开小手,见写着“袁关娘撒谎”的字还在,她抖了一下,鼻涕也出来了,“阿奴是妖怪?”她的声音很紧绷。

    “阿奴是我的使者”小言写。

    她又开始尖叫,展示她的女高音了。

    我及时堵住了耳朵,“现在相信了吗?”

    袁关娘脸色惨白,而我对吓唬这样一个熊孩子,并没有负罪感,只是为了以后容易办事。

    “不,这是妖术,你是妖怪!”

    “你承认吧,你这大概就是嫉妒,你觉得一个奴隶不配为神明的使者。”

    “我才不嫉妒!”袁关娘大声吼我,“谁嫉妒你!”她忽然咯咯的开心笑起来,“不管你是不是神明的使者,还不是在我家做奴隶,被我娘打的死去活来都不还不了手,真丢人!噜噜噜~丢人!”

    我握着缰绳的手一滞,竟无言以对,被一个小丫头嘲笑了。

    “小奴小奴小奴”一路上她不停的吵我,问一些蠢问题。

    “我还是不相信你,不过你要告诉我神明长什么样子,有县令家的公子好看吗?”

    县令家的公子是铜雀镇的第一美男,袁关娘每天都要念叨他几遍,对他垂涎欲滴。

    “比他好看多了。”既然她喜欢美男的话。不过我没见过什么县令家的公子。

    “切,我才不信,那你说说他有多好看?”袁关娘嘴上说不信,其实心里好奇坏了。

    我不怎么赶车,牛自会向前走,只在必要时我才会拉一下。

    “光说有什么用,我甚至可以让你见到他。”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激动的大叫。

    “不过只能让你一个人看,他喜欢听话的孩子,我觉得你挺听话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的对!”

    “很好,那下山的时候我打算让黑子搭车,你说怎么样?”

    “我,可以,吧。”

    “还有,瘸子瘸子的太难听了,听话的孩子不会这么没礼貌,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的对。”

    “真听话。”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别着急嘛,等神明有空了我就告诉你。”

    “那,你一定要记住,千万别忘了哦!”

    柳氏家在山上有五亩田,种着柿子树。柿子摘回家做成柿饼再卖给酒楼和杂货铺补贴家用。我和袁关娘爬上树,用网兜摘柿子,一个兜里可以盛四五个。我们摘了一上午,中午吃的干粮,打的河水,她吃带肉的馅饼,我吃杂面窝窝头。我看见黑子了,他背着一筐子木柴缓缓走过来,两鬓都是汗珠。我盘腿坐在一棵树下遮阳,他解开木筐,拿出一个布包,揭开是三颗鸭梨,“我都洗干净了,你尝尝,可甜了。”

    “你晌午饭吃了吗?”

    “吃过了。”黑子笑着点头。

    然后我们就听到他肚子里发出拆台的咕咕声。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匆忙站起身要走,我拽住他的衣服,“坐下来一起吃吧。”我有两个窝窝头,给他一个,黑子连忙摆手拒绝。

    “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以前我被柳氏虐待饿肚子,黑子几次救济我,一个窝窝头算什么,况且还那么难吃。

    他看起来很为难,最后在我的坚持下,微微叹了口气,文雅的掀开衣角学我坐在地上吃,他固执的把三个鸭梨都给我,见我要说什么,他说,“我摘的时候就吃过了,都是给你的。”

    “哼。”袁关娘在一边吃着馅饼,翻白眼看着我俩,“奴隶配瘸子,就是青蛙配癞蛤蟆,真可笑。”

    我一个眼神扫过去,淡淡威胁,“又不听话了?”

    “别!我没,我说错了,我不是故意的。”袁关娘吓的跑到我跟前来,生怕我反悔答应她的事。

    黑子低垂着眉眼,慢条斯理的吃着窝窝头,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我放心的拿着梨子啃,梨子水润甘甜,齿颊生津,分外解渴。袁关娘看的口水咕噜咕噜咽,“我也要吃。”她忍不住说。

    我随手抛给她一个。

    “就当你黑子哥哥给你的乘车钱。”我指指一言不发吃窝窝头的黑子,他的动作真斯文。

    “啊?”

    ……

    黑子不便爬树,他在下面帮我们接网兜。三个人一起干,谁也没偷懒,到快黄昏的时候,才把牛车装满。因为柿子成熟的不多,一棵树上也就十多个,我们要一棵树一棵树的爬,这绝对是一个体力活。板车内是没位置了,只能坐在车把上,硌的屁股疼,一路颠簸着下了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