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霍州大户,林氏自然有自己的家学,家学就在林氏祠堂后面,那里有两进大院子,教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现在国风尚武,所以家学后面是一片大山林,有教头专门教骑射。
按照林氏家学安排,上午是文化课,也就是各种诗书文章,教学时间为巳时到午时四刻;下午骑射为未时四刻到酉时。
除此之外,林氏家学还有绣花、琴棋书画、投壶等所有市面上有的课程,都有人教。
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这些课每天都有,但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学全乎了。
林收特地严令两个女儿上午和下午都要学,晚上还要加女红作业,林收让林德音管两个女儿的午饭和午睡——他家离家学最近。
在他精心安排下,薛青娘每次见到俩闺女,两个小朋友都累怏怏的,加之王妈妈不在,萧夫人不逼着林收纳妾,家里总算安静起来。
对此林泱感叹,哥哥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拿得住事知道怎么应付老妈和媳妇。
不过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这个哥哥再好,也不会为了懂事的她跟萧夫人周旋,倒是愿意为蔫坏的薛青娘筹谋。
林泱没有上过家学,得益于现代教育,她书、数有根基,平日里会买书买笔墨纸砚,重新拾起也不算难事;有婆子专门指导礼;御和射都是她主动跟在边境打过仗老兵学的。
女红可以跟丫鬟学,但乐她真是一窍不通。
虽然她经常装作不在乎,可也不想落于人后。
同样是正经主子,凭什么她就不配得到这些教育,就因为她是庶出,所以必须低三下四求他们施舍嘛!
她心里暗搓搓的希望薛青娘闹起来,这样萧夫人就不会把目光落在她这里。
搞事,还是不搞事,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但现在更严肃的问题是,得先摆平孟白商。
两人骑马行在林家山林里,行累了就在一处小河边停下,坐在山坡上,看着水里的游鱼,岸边星星点点的野花,吹着略带湿润的风,倒也心情舒畅。
为了取得孟白商同意,林泱经过周密思虑,决定学薛青娘——以弱示人。
重点强调自己凄惨的童年,引起孟白商的同情,然后他或许就不逼迫自己了。
温言孟白商果然喟然叹道:“没想到你过得还挺艰难的。”
若是其他世家女儿经历凡此种种,估计会唯唯诺诺。反倒是她通透豁达,还能瞒得过所有人做些别人不敢做的事情。
胆大心细,敢想敢做。
林泱苦笑道:“日子总要过下去。”
“所以你跟飞雀谷土匪做生意?”孟白商话锋一转,“我怎么还听说你五岁就知道教训刁奴了。”
很显然,孟白商通过她个人状态,并不愿意相信她过得差。林泱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大爷的,辛辛苦苦酝酿的情绪全被他打乱了。
这个煞风景的!
起初被扔到庄子里过,被一众刁奴欺负,她郁闷了快一年。
那次教训完奴婢后,萧夫人发卖欺负她的刁奴。她忽然觉得日子敞亮起来,没有恶婆子欺负,没有萧夫人管制,想干嘛就干嘛,倒也自由自在。
何况穿越前她是个过着零零七生活的社畜,整日里忙得四脚朝天,穿越后有丫鬟婆子伺候,她多次为自己的腐化生活而感到愧疚。
被扔到庄子里对两个小侄女来说是祸事,但对于林泱来讲,不要太自在哦。
林泱撇撇嘴,道:
“飞雀谷的山匪大多是为了躲避徭役,今上滥用民力致黎民倒悬。先帝为了修长寿宫,役使两百万人,白骨露于野。”
她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冷冷道:
“都说文德皇后节俭,可惜呀,她为了建造长寿宫死了多少人。后来她还到佛寺为黎民祈福,她长寿宫少弄两个雕梁,就算是为黎民祈福了。”
装什么体恤下民!
她知道孟白商并不介意她说皇家坏话,反而更喜欢她说这些。
风静静拂过河水,掀起一阵阵涟漪。许久,孟白商轻声道:“这种话大逆不道,别在旁人跟前说。”
林泱转过头静静望向他:“我只在你面前说。”
孟白商再问她道,“为什么跟飞雀谷土匪做生意?”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她想办法给飞雀谷众匪寻安稳之地,若是他晚来两天,飞雀谷众匪定变成良民,但他们本来就是良民不是吗?
其实她是另外一种剿匪方式。
今日剿灭飞雀谷山匪,明日荡平小袁山贼寇,得一夕之安寝。起视四境,而贼匪又起,颇有无穷无尽之势。
“挣钱。”林泱坦然道,“只有这样才能点燃我活着的希望。”
她受过现代教育,梦想从保家卫国变成挣钱养活自己,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很难改变,索性与之交融。
挣钱?
孟白商默默重复。
这么一个胸有丘壑,做事有条不紊之人,怎么只是为了挣钱呢?她心有成算,只是被困于四方宅邸,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爱钱?
可偏偏她的眼睛告诉他,事实的确如此。
飞雀谷匪徒为祸多年,林泱想办法让他们改头换面,孟白商就地斩杀不留情面。
孟白商静静望向她,只见她目视前方,半边脸氤氲着夕阳橙黄余晖,半边脸晦暗冷意如黑夜将至。他忽然想起一个词: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他与她同望前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继而咯咯笑出声来。
林泱刚注意到他看自己,见他笑得舒展开朗,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皱眉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有。”
林泱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半天,怔怔看向他:“还有吗?”
“有。”
她心下狐疑,帕子划拉的脸生疼,可是帕子上没有任何脏污。狐疑道:“有什么呀?”
“一个软弱而刚强的女子,一个温暖而冷冽的人。”
林泱心里暗骂,这是脏东西吗?不过她还是故作惊讶,‘啊’了一声表示听不懂。
这该死的社交礼仪。
不对,这该死的权势。
“我不会把你跟飞雀谷的事说出去的。”孟白商笑意温暖。
林泱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感慨,但最后一句还是能听懂的,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赶紧拱手拜道:“多谢世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