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下人回避之后,林曦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鼻烟壶,在父亲鼻子下面晃了一下,昏睡的人当即睁开了眼睛,先快速谨慎的扫视了一圈屋内,然后精神矍铄的掀被起身,利落的动作与表面的病容截然不符,看上去有种不和常理的怪异。
林曦低声唤了句父亲,忙拿过旁边的外衣,给他披在身上。林如海瞧见了桌子上疑似装人参的匣子,了然问道:“去过杨府了?”
林曦笑着言道:“去过了,一切顺利,或许是看在师父和景睿的面子上,杨大人对我颇为宽厚”。说完取过药匣子打开让父亲察看,林如海瞧见完完整整的千年人参很是意外,杨府借参本就是父子计划中的一环,即迷惑了外界,又向圣上隐晦的献诚示忠,讨要参须不过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借口,可杨大人仍将整颗人参相赠,反倒是让林家欠下了莫大的人情。林如海叹了一声,慎重吿诫儿子:“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不管杨大人赠参的初衷是什么,他能够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这份情我林家就得记下!”
林曦从容应下,然后将借参时的所有细节,事无巨细、一五一十的描述给父亲,他虽聪明却不自负,朝堂之事,无疑还是林如海这个久居官场的老狐狸应对起来更加得心应手。确认此行无任何纰漏,林如海方才安下心来,世间为人父母的大约都是如此吧!儿女再能干,也总忍不住要为他们劳心操神,恨不得将所有前路都开拓铺平,不愿他们遭遇一丁点儿磨难。
送贾涟五千两银票的事儿和那个锦衣少年林曦都没提,前者无足挂齿,后者则是疏忽了,对方的年龄麻痹了他的警惕心,总觉得那就是熊孩子的玩闹,大可不必在意,殊不知他低估了古代的阶级权贵,只要身份足够高,熊孩子也能掀起大风浪。
“你找擅内科的大夫询问一下,若用这千年人参来配制那‘人参养荣丸’,可合适你妹妹那般年纪小的姑娘服用?”林如海始终记挂着女儿的弱症。
林曦闻了闻人参,“这参药性太足,没病还是少用为妙,免得虚火上升,再添了燥症!不过父亲的病虽好了,却也元气大伤,这颗人参正当用,但在每日用量上需斟酌谨慎。至于妹妹——是胎里带的不足之症,用药倒不如食补,让小厨房每天炖一盏冰糖燕窝,再做些滋阴润肺的清淡食物,比如像甜杏仁儿那种有平喘止咳功效的,用来做点心就不错......。再说——不是还有我这个做哥哥的吗?儿子心里有数!”
林如海想到他那神奇的医术,暂且安心,只是再次谆谆告诫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异常。“武力值的提升无需隐瞒,回京之后将你的奇遇虚虚实实半真半假的传扬出去,这事儿除了给人茶余饭后增添些谈资之外,不会惹来其他麻烦,毕竟武功哪怕再高,也在世俗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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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超脱世常的莫测手段——”他说到这里话头猛然一转,分析起了朝廷局势,“如今朝局复杂,太上皇当初禅位是因为中风,虽说退下来这些年精心调养,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可仍旧不能够长时间劳神。为父知道你的医术有奇异之处,一旦暴露,太上皇让你诊治你当如何?不治是欺君!可倘若治了,国有二君,当今圣上以及这些年陆续效忠圣上的朝臣又该如何?届时只怕会人心不稳朝局动荡!而且往后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林曦无奈极了,自己真不傻啊!就这么让人不放心吗?敲打一次又一次的,“父亲就别操心了!儿子省的,要不我给您发个誓?”
林如海佯怒的瞪他一眼:“你这是嫌弃为父啰嗦了?”“儿子不敢!”林曦连忙否认,然后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于儿子的奇遇,父亲一直没问过,您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林如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着他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要去试探人心底的贪欲!”林曦一愣,垂眸思索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接着林如海又说道:“这世间的奇异之事多得是,你妹妹出生在花朝节,出生之时全府的花争相盛开、香气满园,当时府里快速压住了消息,才没有传扬出去。荣国府二房的小公子是含玉而诞,甄家有位小公子出生时满室华光,其它地方或许也有发生一些不寻常之事,只是没有流传出来罢了!”林曦有些奇怪,“妹妹是女儿身倒也罢了,那贾家和甄家的公子出生如此不凡,朝廷就不忌惮?”
林如海面露苦涩,喟叹一声言道:“何止不会忌惮,是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不然贾家岂敢将含玉而诞的消息传扬出来?内院的女人见识浅薄,贾家和王家以及众多姻亲家的男人们可都不蠢!”
“儿子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你们这些小辈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因由,当年太祖起事时,曾得一道人相助,开国后将那道人封为国师,国师的确有几分真本领,尤擅推演卜卦,可惜后来奉皇命测算国运时遭到反噬,暴毙而亡,听说死状很惨,全身经脉尽断、皮肤溃烂灰败犹如腐尸,都说他是泄漏了太多天机,遭到了天谴!当时朝中贵胄对他极为尊崇追捧,直到现在有些人家还依旧信奉道教。他生前有次沟通天地,有幸悟到了一丝玄机,据说是上界一干风流孽鬼在百年内会下世造历幻缘,届时可能会有异事发生,不过这些人入轮回是为了却风月孽债,不能够沾染官禄仕途,与国事无碍,甚至因为是历劫,还可能会福浅命薄、坎坷一生。这些事寻常人家自然不知晓,可在皇亲贵胄之间却不是什么秘密。你祖父曾是太上皇的伴读,知道的自然也比别人稍微多一些。”
难怪!林曦茅塞顿开,这红楼本就是带着玄幻色彩的世界,既然有警幻仙姑和一僧一道,那再出现其他的高人也无可厚非。以往还觉得奇怪,贾宝玉含玉而诞嚷嚷的人尽皆知,怎么朝中众人的反映都波澜不惊,完全不合常理。现在看来大家是都心照不宣知道怎么回事儿,顶多会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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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之人多看几眼,大多数都选择了无视,随你怎么折腾!
他心血来潮对旧闻秘史提起了兴趣,索性拉过凳子坐在父亲身旁,难得八卦的问道:“听说江南甄家能够荣宠不衰,就是因为献上了一张养身方子,有传言说甄家祖上是唐代名医‘甄权’,也不知是真是假?”
想起国师那句福浅命薄的判言,林如海忧心忡忡,不过仍耐心的给儿子讲述甄家错综复杂的人脉交际:“甄家起势前就是小小的商贩,祖上有没有出过名医怕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不过献养身方子的事儿倒是真的。真正让甄家屹立不倒的是他们经营多年的姻亲关系。甄家两位老姑奶奶嫁的都是国公,一个是老荣国公,另一个缮国公。”
“荣国公,贾家?”林曦有些意外。
“不错!就是贾家,已逝的老荣国公夫人就是甄家女。现今宫中的甄太妃当初入宫时走的就是荣国公府的路子,那些年在宫中贾家也没少帮扶。老荣国公夫人与老缮国公夫人虽然是堂姐妹,可是因为闺中之时就相处不睦,所以贾家与石家关系也是寥寥。再加上石老夫人娘家那一支已经没了人,跟甄家的来往也渐渐淡了下来。甄家现任家主的大女儿是庶女,进了西宁郡王府做了侧妃,嫡出的二女儿,是北静王水溶的正妃。”
林曦皱眉寻思:“儿子怎么听着有些不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极盛之下未必就没有危机!”
林如海赞同,“是有些过了!器满则覆,可惜富贵迷人眼,甄家非但不低调收敛,反而还想染指盐税,朽索驭马迟早要有衔橛之变!”
不就是想说甄家快要完蛋了吗?说的这么文绉绉的,差点儿没听懂!林曦起身给父亲倒了杯热茶,掩饰自己的尴尬。“儿子离京前听闻石老夫人仙逝了,老夫人是难得的全福高寿之人,也算是喜丧了。这些年石家与贾家本就来往不密,如今老夫人离世了,往后两家怕是要更加疏远了。”
林如海点点头,“除了私情,两家以往的立场也不同。勋贵之中,缮国公石家、镇国公牛家、修国公侯家”以及定城侯谢家、景田侯裘家都是当今圣上的心腹之臣,其余人则都效忠于太上皇,只是这两年有几家行事含混推诿,作态也是暧昧不明摇摆不定,哎!不出几年,必会自受其害。掌家之人最忌犹豫不决、拖泥带水,他们若能壮士解腕当机立断,或许还能保家族几十年的繁荣富贵。你当以此为戒,殷鉴思危。你是我林家唯一的男嗣,以后在朝中无人帮衬,行事需更加谨慎,为父不盼你高官厚爵,只愿你兄妹一生平顺,安身乐业。”
林曦虚心受教,感叹林如海的政治敏锐,原主记忆中,几家墙头草都被罢爵抄家下场惨淡,反倒是太上皇的死忠虽不再得重用,却也勉强保住了富贵,至少后人子孙衣食无忧。他挽住父亲的手臂,孺慕的继续听取长辈谆谆教诲。
儿子的亲昵让林如海十分高兴,心底的忧虑也暂时抛却脑后,虽仍板着脸,可声音确是带着浅浅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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