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啊!你这话已经重复了三遍了,怎么这一大早儿就罗哩罗嗦的,也不让人清静一会!”林如海嘴里抱怨着,眼神却一直往门口瞟,脸上眉梢俱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和喜气。
林管家看着老爷,鼻子有些发酸,转过头不着痕迹的擦了下眼眶。
“老爷,少爷来请安了!”
“快让进来!”
林曦换了一身天青色棉袍,发丝全部束起以陶簪挽住,极其简单的衣饰压下了作为武者的锐气,显得整个人温润如玉,再加上那副遗传自林如海的好相貌,越发风度翩翩如竹清朗。
林如海眼前一亮,心里顿时暖暖的笑意更深了。招手让林曦到身边来,上下打量着说道:“昨晚睡的可好?怎么穿的这般简薄,是不是下人们伺候的不经心?”
林曦忙回道:“父亲不用担心,林管家安排的很周到,只是我昨天刚回来,她们不知我的身量,衣物还没赶制出来,再说孩儿是习武之人不怕这点儿寒气,您摸我的手正热乎着呢!”
林如海果真拉起了他的手,触之确实温热,只是那手心练武留下的厚茧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对这个孩子他终究还是亏欠的。
“即便你身体好也大意不得,出门须得披上大氅,我记得库里还有些好皮子,让她们给你做几件轻裘”不放心的反复叮嘱一番后,林如海才松开了儿子的手,有些不舍的说道:“我这屋里药味儿重,你以后就在自己房中用饭,不必总是过来了。”
林曦嗔怪道:“父亲,儿子一大早过来就是想陪您一起用饭,一个人吃饭没滋没味的。”一句话惹得林如海老泪差点掉下来。林管家急忙颠儿颠儿的去催促饭菜。
早饭很是清淡,香糯的米粥配上几碟扬州特色的小菜,一屉素菜包子再加上一大盘虾仁儿蒸饺。不知是不是内力增长的原因,林曦的饭量也见长,一桌子饭食被他一人几乎吃了个干净,看他胃口好吃的香甜,惹得林如海也食欲大增比平日多吃了一碗粥。
百姓之家若有久病之人,哪怕伺候的再精心屋里也总会有一股儿散不尽的异味,可林家是官宦之家,即便不奢靡那也是奴仆成群,主子屋中每日打扫的一尘不染,床单被褥更是时时换新,安神的熏香始终袅袅缭绕,要是哪天不想点熏香了也会用新鲜的花卉和水果来熏屋子。总之这病房里除了淡淡的药味儿其它什么怪味儿也没有,可就是这微不可闻的药味儿也让林如海极为不满,用过早饭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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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意让丫鬟们开窗通风,吓得林曦连忙劝阻。
林如海抬起枯瘦的手指着外间说道:“卧房窗户开不得那就把外间的打开,你妹妹下午怕是就要到家了,她身子娇弱,当心这屋里的药味儿熏着她。”
林曦顿时哭笑不得也有些感慨,看来这林妹妹当初在家中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娇客,可怜她在那荣国府确是‘愁绪满怀无找处’,最终落个香魂一缕随风散、孤零零魂归离恨天。想到这些忍不住对林如海抱怨道:“父亲既然疼爱妹妹,又为何让她孤身入都,竟只带了一个奶娘和一个稚嫩丫头,那贾府上下俱长了一双富贵眼,连下人奴仆都个个贪财势利。妹妹当时年幼又身处陌生环境该是何等的惶恐不安,这几年的日子也未必会过的如意顺畅。”
林如海叹道:“为父当初也是没有办法,我年已不惑,再无续室之意,可你妹妹尚且年幼,世人都云‘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玉儿在家中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扶持,我也只好送她去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虽是亲外祖家可毕竟是客居,带的人多了难免会给人多添麻烦......”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霎时脸色大变,猛咳了几声焦急的喘问道:“曦儿,你在京都可是听说了什么?你妹妹她怎么了?”
林曦懊恼不已,自己不该多嘴的,林如海现在的身体情况可受不得半点儿刺激。“父亲放心,我特意打听过,妹妹很好,贾府老太太对她很是疼惜,几位表姐妹同她相处的也不错,”
“我还没病糊涂!玉儿要是一切安好,你怎么会莫名其妙说出那番话来,咳咳咳......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快说!快告诉为父!”
林曦见他情绪愈加激动,不敢再巧言搪塞,索性直接都说了出来:“父亲您先别激动,妹妹下午不是就到家了吗?我保证她平安康健一点事儿都没有!那贾府老太太是真心疼爱妹妹,只是她年纪大了力有不逮,难免有些疏漏之处,当家太太似乎不大喜欢妹妹,下人们多爱嚼舌根,捧高踩低趋炎附势,若妹妹是个心思敏感的或许会受点儿小委屈,这些倒也没什么,毕竟是客居,肯定不像在自家时随性自如。只是——有一件事极不妥当——当初妹妹刚到贾府,那贾家二房的嫡次子贾宝玉一照面就给妹妹起了个表字‘颦颦’,老太太更是让妹妹就近住在碧纱橱里,那贾宝玉却是住在碧纱橱外......”
林如海听到此处气的嘴唇直哆嗦,拍着床沿怒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噗——”,一口鲜血喷出,竟是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父亲——”林曦大惊失色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他也是前世听一些红楼迷们讨论说古代大家族女子的表字一般都是出嫁后由夫君所起,或者是及笄时父兄所赠,也就是所谓的‘待字闺中’,表兄妹分住碧纱橱内外更是不妥当,原以为说出来可以让林如海心中警惕,趁着黛玉年幼及时补救,没想到竟把病弱的他气到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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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虽然有原主一生的记忆,却依旧无法理解古时文人沁入骨子里的清高迂腐。此时的他有些惊慌无措,手忙脚乱的为林如海擦拭血迹按压人中,口中连连呼唤父亲,倒是旁边伺候的丫鬟们伶俐,及时叫来了大夫。
大夫姓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郎中,他医术一般但是极擅针灸。林如海病体沉疴须得药物和针灸双管齐下方能刺激起一丝生机。焦头烂额的一番忙碌之后,总算让林如海醒了过来,苏大夫临走时千叮万嘱不能让病人再受任何刺激,本就是油尽灯枯勉强吊着命,稍有不慎便会魂赴地府回天乏力。
林曦被这一番变故吓得脸都白了,望着神色灰败的林如海,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心急莽撞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想办法保住林如海的命,其它的都可徐徐图之。强行压下内心的慌乱不安,他‘扑通’一下跪在床前,含泪劝慰道:“父亲千万要保重身体,妹妹马上就要到家了,您这样子让妹妹见了岂不是要伤心难过!”林如海此时浑身瘫软无力言语,只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盯着儿子,林曦轻轻拍着他的手臂低言安抚着:“没事、没事!妹妹年纪还小,事情远没有那么糟糕,大夫说父亲的病本就因操劳过甚忧思忧虑而起,您且放宽心,儿子跟您保证,打今儿起绝不让妹妹再受半点儿委屈轻辱,儿子哪怕豁出这条命也定要护住妹妹让她一生平安喜乐!”
林如海疲惫的闭上眼睛,心底一片悲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从接任这巡盐御史以来,即使每天殚精竭虑如履薄冰,他也依旧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不单单是为了京中的庶子,更是因为文人的风骨和男人的抱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满腹经纶惊采绝绝,一朝金榜题名成了天子门生,圣上对他委以重任,他便肝脑涂地以报君恩。这些年来各方势力的拉拢他都不为所动,即使是太上皇老圣人的心腹,他也与他们虚与委蛇、坚守初心。这一生不负君恩、不愧天地,唯独无颜面对自己的家人儿女,庶子孤零零在外多年,嫡女年幼离家寄人篱下,最可怜的是嫡子,三岁稚龄死的不明不白,可笑他却无能为力,不安全的隐患太多了,后院同僚政客们送来的女子不省心、朝中政敌虎视眈眈、盐商豪绅们口蜜腹剑、地头蛇甄家居心叵测,更甚至——或许还有皇上......他曾在一瞬间有过荒诞的猜测,圣上若想用庶子一直牵制自己,那就得保证这个庶子始终是林家唯一的男嗣......。他不敢让自己想的太多,一遍遍告诫自己嫡子真的是体弱风寒而亡,为杜绝胡思乱想,他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儿,恨不能住在衙门里对所有公务都亲力亲为,可谁知却忽略了同样因失子而悲痛欲绝的发妻,妻子的病逝犹如又一记重锤直打得他心神俱裂,让他一下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儿颓废不堪,当初送玉儿去外祖家也是无奈之举,原以为是为了她好,哪曾想到......,自己还活着玉儿就受此委屈,那自己死后......不堪设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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