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周梦臣还是比较理解嘉靖的。
嘉靖最好颜面。
而今这一封书信流传出去,俺答已经将嘉靖的颜面踩在地下了。当然了,这一封书信一定会流传出去的。倒不是宫中会泄密,而是俺答既然写了这一封信过来,激将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既然激将,就不会将这一封书信保密。恐怕还会有意传播。
倒是嘉靖如果拒战,嘉靖的脸面不是踩在地上了,而是陷入泥中了。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嘉靖虽然是皇帝,但是这里其实作为明军主将存在的。
俺答瞄准了这一点,却也是正中要害。
以嘉靖的智慧,岂能不知道俺答是在激将。但问题是,即便知道,嘉靖也不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让嘉靖简直是忍无可忍。
只是这个时候出战,在军事上并不是最优选择。
周梦臣思量道:“而今陛下需要一个台阶下。只是这个台阶怎么给啊?”周梦臣思忖片刻,说道:“陛下,此事可以付之内阁。”
嘉靖听了,脸色稍稍平稳了一点,冷哼一声说道:“自欺欺人。”
嘉靖立即领悟了周梦臣话里的意思。意思让内阁封还诏书。这样就不是嘉靖不想打仗,而是内阁不敢做了。如嘉靖的脸面就能保全一二了。虽然有些自欺欺人,这个台阶让嘉靖下的很不舒服。
但是总比没有台阶下要好一点。
只是周梦臣刚刚塞了一个台阶,想让嘉靖下来。却不想,陆炳说出一番话,却完全改变了局面。
陆炳也知道他说的这些话重要之极,只是陆炳在嘉靖身边这么多时间,从来知道自己的定位,他是天子的耳目,不是天子的智囊,即便是天子的智囊,也不可能越过天子自己做决断。
这一件事情,干系重大。也要嘉靖自己来判断。
陆炳说道:“陛下,臣在仇鸾军中安插的人手,抓住了俺答的使者,一共抓住三批。臣拷打之后,供词在此。”
陆炳将手中几张供词递给了嘉靖。
嘉靖一愣,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黄锦接过,转呈给嘉靖。
嘉靖细细看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之上,说道:“好一个仇鸾,朕真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随即嘉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将俺答的书信拿来一看,看见开关通贡这四个字,只觉得分外刺眼。
“本朝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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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不可能和亲纳款的。”嘉靖说道:“俺答也知道。那么俺答三个条件,真正想要的只有一个。就是开关通贡,朕的咸宁侯,为俺答想的真是万分周道,真不知道,他是吃的谁家的俸禄。”
“也不知道,他想将朕卖给什么价格。”
嘉靖此刻倒是收敛的火气,只是大殿之中的低气压,让每一个人都喘不过起来。
如果仇鸾在这里,他绝对会喊冤。仇鸾万万没有想出卖嘉靖的想法,也没有就开关通贡这一件事情,与俺答做沟通。只是是不约而同。
仇鸾在大明富贵已极,作为世袭罔顾的侯爵,他还要什么?他即便是投奔鞑子,鞑子给出的条件真有大明的好吗?
他又不姓孛儿只斤。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在蒙古想要冒头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仇鸾是会权衡利弊的。自然知道怎么做,对他的利益最大化。就是吃着大明的俸禄,挖着大明的墙角,这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别的不说,晋商八大家,在清朝的日子,真比在明朝好吗?虽然有了政治特权,但是变成提款机。
仇鸾就深明这一点。所以他才不会投奔俺答的。
只是此刻,即便是仇鸾在嘉靖面前说这一番话,嘉靖也是不信的。
这些人的证词,证明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仇鸾与俺答之间,的确有关系,甚至做过交易,第二,嘉靖相信周梦臣对仇鸾的指控都是真的,而且明面才有这一点,低下的事情只会更多。
同时,嘉靖对仇鸾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他看着陆炳说道:“陆炳,你说,仇鸾该怎么处置?”
陆炳跪下来说道:“陛下,臣汇集仇鸾军中所有的眼线,证明仇鸾的确是在安心备战,仇鸾一旦有异动,臣以性命担保吗,随即拿下他的项上人头。只是而今临战之时,更易大将,非取胜之道,臣还担心一件事情。”
嘉靖说道:“什么事情?”
陆炳说道:“这焉知不是俺答死间之计?为的就是仇将军?”
嘉靖眉头一跳,说道:“你是为仇鸾说话?”
陆炳说道:“臣不敢,臣只是以事论事。陛下想要仇鸾的人头,只需一声令下,臣保证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仇鸾的人头送来。只是,如果臣的猜测是真的。臣担心陛下清誉。”
嘉靖听了,也犯嘀咕。
看着手中的供词,与书信。暗暗揣测:“难道,这真是俺答的离间计?”
嘉靖是聪明人,聪明人就容易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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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现在。嘉靖越想越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是让他现在处置仇鸾,他反而不肯了。
陆炳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最怕嘉靖任性行事。而且他在锦衣卫当差这么多年了。对仇鸾的情况也有所把握,最少认为,仇鸾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最少没有叛国之心的。
既然如此,这个时候,最好不要临阵换将。
即便要弄死仇鸾,也等退兵之后。
嘉靖思量片刻,摇摇头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朕一想到城外大军,心怀鬼胎,仇鸾不知道什么心思。就不能容忍。”嘉靖连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说道:“朕决定了,俺答不是约战吗?朕准了,令仇鸾带着城外大军,倚城列阵,与鞑子交战。”
陆炳说道:“陛下。这------”
周梦臣听了,也立即说道:“陛下,这一战恐怕难以取胜-----”
嘉靖说道:“朕不需要取胜,反正是倚城而战,败又能败到哪里去,更不要说,不动用京中守军,即便败了,也无碍于城中大局。我要看的是仇鸾的用心。仇鸾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朕宁肯宣大军大乱,也要杀了此獠,否知朕不能安枕。”
嘉靖的疑心病从来是很重的。
他能容忍仇鸾到而今,已经是极限了。嘉靖的理智一直在压制嘉靖的疑心,而今嘉靖一想到供词上面的文字,就想到建文帝守南京的时候,如果建文帝能安排好守城人选,以南京坚城,成祖皇帝久攻不下,或许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如果仇鸾开门迎鞑子入城。
他岂不是与建文帝一个下场。
嘉靖一想到这里,就无法容忍。
或许失去了城外大军,京城守得艰难一点。但是如果仇鸾还在,这种难以琢磨的未知风险,能让嘉靖疯掉。
所以他宁肯打一场必败的战事。
只是周梦臣觉得嘉靖根本不懂军事,嘉靖似乎觉得一场败仗,说得很轻松。甚至能在城下收拢败兵,损失也不会太大了,殊不知,天下间最难打的仗,就是败仗。
能败而不溃,败而重聚的军队,都是天下间数得着的强军。而以城外明军的素质,一场胜仗估计都能将人打没了。不是死了,而将建制跑散了,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大军在哪了。
让他们打一场败仗,就好像一个脑筋急转弯,树上七只鸟,用抢打下一只还剩几只,就好像一场败仗,死了三千人,还剩下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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