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脸色阴沉,看着脸色同样阴沉如水的太师,冷冷问道:“朕记得朱氏父子,皆是太师自杭州入朝为相时所力荐,朕才以其掌应奉局之要事,对李中丞所言,太师可有何想法?”
太师蔡京自皇帝罢应奉局、造作局以来,对朱氏父子便不闻不问,早已猜到他定有深意,自然心里早有准备,这表情倒是一半真一半刻意为之,当下出列,躬身请罪道:“老臣乞请圣断,朱氏父子初时,用心为事,交办皆力,故老臣以为可为陛下所用,若真如李中丞所言,那朱氏父子皆为罪大恶极之人,当依国法严惩,以肃朝纲,以正法纪。老臣荐人失察,自是有罪,请陛下降罪,老臣绝无二言。”
荐人失察,那用人之过便在皇帝,论起来倒是赵佶自己罪过更大一些。
赵佶心里一声冷哼,这件事他计较已久,早有决断,也不废话,直接说道:“着苏州知州范纯粹即日将朱氏父子押解杭州,由杭州知州梅执礼查明事实,按律惩处,若真如李中丞所言,其家产抄没,侵吞财物、侵占田产归还原主。朱氏父子之罪,太师有失察之过,罚俸半年,朕用人不当,下罪己诏,江南今年赋税免征。”
此言一出,众臣脸色皆变,一向稳如泰山的何执中看了太师一眼,出列奏道:“陛下,朱氏父子之罪,自有朝廷法度惩治,且其为害地方,于陛下何干?万不可轻降万钧之躯,下罪己之诏。”
太师蔡京跪倒殿上,重重叩首,声若低泣:“朱氏父子之罪,皆老臣之过,伏请陛下治老臣之罪。”
赵佶朝王富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下去扶起太师,说道:“太师之过,朕已罚过,不用再言。朱氏父子为祸巨大,是朕对不起江南的百姓,一道罪己诏不过略表朕之歉意。此事就这样吧,众卿休要再言。”
三月二十的清晨,江南早已是莺飞草长的深春光景。天堂,便是人间此刻的苏州。
第三横河之上,西起第一桥,便是孙老桥,为唐时刺史白居易所建白头桥,因孙冕任知州时重修而得名。朱家的私家园子同乐园便在桥边,占地广连。
同乐园内,已有不少清丽的少年侍女与健壮院子(护院)穿行往复于亭台楼阁,流水曲廊之上。这座朱冲父子建造的私家园林,占地上百亩,规模虽不如延福宫,但细微处远比皇家更精致,借着花石纲搜罗而来的奇花异木、怪石奇珍,倒是最好的三四分全在这座园子里了。时人称之为“甲地名园,几半吴郡”,被誉为江南第一园,朱氏父子深以自傲。
园子里的人突然听到园子外面越来越多的惊呼声,象是被什么事情吓到了,不明所以,便有院子开门观望,旋即脸色惨白的掩门退了回来,仓皇前去报信。
大门外,苏杭知州范纯粹、梅执礼,镇抚司都指挥使徐衡、南衙指挥使袁松辉,武宁军军帅粱忠、武宁第二军军将符彦之正静坐于马上,身后是一千骑武宁骑兵,身前是三列枪牌手,两列盾刀手,园子四周,武宁第二军数千兵士列阵以待。
早起的居民发现了同乐园街巷间的异状,不知道这些兵马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兵士军纪严整,气度森然,与以前见到的那些懒散士兵已大为不同。
这些在河湟战场锤炼下幸存下来的士兵,经过西军百战之卒的整训,气质已与往日天壤之别。
大门开启,为首一个三十出头的锦袍男子,相貌清美,略有发福,脸有怒气,正是朱勔。
“范大人,你这却是何意?”朱勔质问道,语气不善。
皇帝罢应奉局,但自己父子官职仍在,虽然初时心中惴惴不安,有所担忧,自从蔡京先拜太师,又复左相,一家人自然放下心来,依归如故。
徐衡见他身后数十人皆锦衣金带,有些疑惑的看向范纯粹,范纯粹苦笑道:“那些都是朱府的家奴。”
徐衡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怒火顿生,懒得再废话,对粱忠、符彦之道:“劳烦二位将军,将朱府所有人等尽数缉拿,若有反抗,杀无赦。”
二将领命,符彦之右手举起,重重落下,喝道:“众将听令,将朱府之人悉数拿下,若有反抗,一律格杀。”
朱勔大惊,厉声道:“大胆,你们这等猖狂,就不怕太师怪罪,官家责罚吗?”同时,双手一挥,早已院子们拔刀挺枪向前,与官兵对峙。他自己退回园内,带着众家奴匆匆向里逃去。
符彦之见状,从马背上取下骑枪,举手向一名朱府院子掷去,他是西军中以战功升上来的将领,气力非同一般,这一枪快逾闪电,将那院子一枪贯入左胸口,钉倒在地,就此一声闷哼,气绝身亡。
那些院子交换眼色,却也悍勇,持刀枪戒备,不肯稍退。
范纯粹叹道:“朱家养这几千健卒可是花了大气力的,中间可是有不少亡命之徒。直接杀进去吧,省得夜长梦多。”
徐衡对粱忠点了点头,与袁松辉骑马离去。
符彦之跳下坐骑,抽出手刀,带头向园内杀去。
院门易守难攻,朱府院子结阵而守,战力远胜地方厢军,便是先前的禁军不怕也远远不如。
梅执礼与范纯粹相互看了一眼,不由暗暗佩服官家,若无去年整军,只怕以江南之兵,便是这区区朱家,也得折上不少人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