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保命之物不可少,但能不用则不用是温书意的原则。
她不想依赖藏生戒依赖上瘾,出门时侍女给她的暗卫她也没用,谁知道距离近了这些暗卫会不会认出她不是真正的九爷。
值此危难之际,温书意顾不得多想,一切全凭前世打斗的本能,在危险来临之前先一步给自己拉了个挡箭牌。
二缺直接被胖小贵的刀劈开,差点儿没被劈成两半,温书意的肩膀也不可幸免被波及。
她却没有顾得上疼痛,身体弯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肩膀骤然喷出殷红的血,恰好挡住了胖小贵的视线。
趁此机会,手中木剑气势如虹,径直刺在胖小贵左侧腰腹位置,胖小贵身形停顿一瞬,温书意乘胜追击,木剑直指胖小贵的脖子。
可惜还是被胖小贵一刀挡住了攻击,说到底,她的修为还是差了些,有那枚丹药也没多大用。
木剑在空中划出一弯明月,温书意暂时避开了胖小贵往她胸口砍来的一刀。
半个小时的时间快到了,她现在能够感觉到身体已经开始不能吸收天地灵气了,若再不寻找机会杀死胖小贵,今日死的人就会是她。
可她,还不想死。
在冰封山的时候,元清仙君问过她一个问题:若明知自己必死无疑,你会怎么做?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温书意记得,她当时想也未想便说:“那就在临死之前再拉一个垫背的。
元清仙君又问:“若你已经无力拉人作垫背,又该当如何?”
温书意这回思考的时间长了些,便道:“拼尽全力一战,虽死无悔。”
现如今这种情况下,若不背水一战,她也活不成。
摒弃心中杂念,身体自发动作,她似发了疯,眼里一片猩红,但眼神却得如同千年寒冰,不知是不是疯魔了。
木剑之中蕴含着精纯的灵力,手起剑落间,空中撒出了一股鲜红的血液,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随着弧度落下的,是一只手臂,只听“哐当”一声,那是金石相撞发出的声音。
胖小贵的大刀掉在了地上,连同他的右臂一起。
温书意双目如同被覆盖了寒冰,她好似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刀石碰击发出的声音并未让她多看一眼,她的眼中只剩自己的敌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褐色木剑被盈盈光芒覆盖,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木剑挥出,形成一条长长的弧线,弧线在夜色之下发出美丽的光芒,一往无前,劈向对面之人。
剑影如水,溅起了殷红色的血液。此时云层褪去,明月出现,恰好照见地上如同红色丝绸喷洒而出的鲜血,还有往后倒的两半身体发出了“嘭”一声。
细看之下,地上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裂痕立在路中间。
一剑劈下去,木剑周身再无灵力,变成了一把再无用不过的木剑,就算拿给小孩子玩耍,也不见得能刺伤人的一个小指头。然而正是这样一把看似玩具一样的剑,刚刚硬生生给人竖劈成了两半。
木剑掉在地上,温书意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软倒在地上。她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满天星辰,心里突然平静下来。
仔细回味着刚才使出的那招“寂灭”。“寂灭”分为三招,刚才她使出的是最后一招叫静归,招式已经熟记于心,可她从来没有成功用灵力使出过这一招,元清告诉她不必强求,可她这人就喜欢强求,于是这一招总是练不出,未曾想竟在此生死之际给使出来了。
“寂灭”第一式为不灭,第二式为不畏,第三式则是静归。以前一直参悟不透什么叫静归,现在才明白,所谓静归,就是静静归去,无声无息。
元清说过:“见素抱朴,少思寡欲,绝学无忧。此“寂灭”之要领,望你真能勘破寂灭。”
当时温书意觉得自己并不适合练这什么“寂灭”,这名字一听就枯燥乏味,死气沉沉,哪里会是什么绝学,直到刚才最后那一下,她才真正意识到了何为寂灭。
可她觉得使用寂灭这种功夫,不应该用剑这种端正规矩之物,或许用刀更加合适。
一刀挥过,寂灭无声。
在地上躺了许久,暗卫没有主人吩咐不会主动现身,温书意拿剑撑起身子,勉强站了起来,又颤颤巍巍地走了一段路,此地离大昌拍卖的距离正常人走尚且需要半个时辰,更何况满身是血连路都走不稳的她。
体内灵力骤然被抽空,如同一夕之间土壤里面的雨水被抽干,那种疼痛远非常人所能忍受,可温书意却一声不吭。
大概这就是疯子与正常人的区别吧?疯子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正常人都会趋利避险,早在见到巷子里打架的两人时便主动悄无声息地走了。
温书意走着走着,突然又笑了起来,声音闷闷的,每一道笑声都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真是疯子。
温书意努力睁眼看繁星点点的星空,眼皮子打架打得厉害,她勉强撑着身体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只能勉强看清门在哪里,想抬手叩门,双手好似压了两座大山,沉重得很。
身体虽然笨重极了,脑子又异常清醒,甚至还很清除地推测出她将要晕倒了。
晕倒之前,她想,既然手抬不起来,又非要她晕倒,那就倒向门的一侧,说不定还省了她敲门的力气。
温书意重新有意识之后,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能让我先死一死吗?”
打架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这要人命的疼痛铺天盖地卷来,难怪睡梦之中做了无数梦,每个梦里她都疼痛难耐。
缓缓睁开眼,刺眼的阳光直直映在人脸上,温书意不由得眯着眼,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这强烈的光线,开始打量周围的一切。
屋内狭**仄,睁开眼就能看到黑黝黝的天花板,屋子里摆满了桌子、化妆台、小凳子、衣柜等一应家具用物,空气中有一股灰尘味,而化妆台上空无一物,桌子上也是,很多地方还能看见有未来得及打扫的灰尘。
这是一个久未有人居住的屋子,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子,房中家具做工简单实用,这只是一户普通人家。
温书意想起来了,昨晚昏迷之前她碰瓷了一家人,那时还有过担心,大概不会有人去救这么个来历不明浑身是血之人。
没想到如今城中人人自危,还有人会冒险救人。
此时一个大娘双手捧着一只碗走了进来,碗里面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看见温书意一双眼睛轱辘转,身体却一动不能动,僵硬得如同一具尸体,还是只会转动眼珠子的尸体。
大娘吓了一跳,“哎呦”叫着,手却稳稳捧着碗,心有余悸道:“吓我一跳。姑娘这是醒了,早知道你差不多这个时候醒,去给你熬了小米粥,我扶你吃点儿垫肚子。”
温书意:“多谢大娘。”
大娘来扶她坐起来,主动道:“大夫说你手身体虚弱手不能提,我喂你吧。”
温书意:“劳烦大娘。”
大娘动作娴熟轻柔,语气和蔼,一边给温书意喂粥一边跟她说话,气氛轻松安详。
喝完一碗粥,大娘还欲去盛,温书意忙喊住了热情的大娘,这会儿嘴里除了苦还是苦,她也吃不出来这粥是什么味道,也不必浪费浪费粮食了。
大娘也没有劝她,放下碗,又跟温书意闲聊两句,便收拾碗筷去洗了,吩咐她说她要出去一趟给大伯送饭。
大娘的丈夫是一名脚夫,每日都在船头给人搬运货物,干活很辛苦,脚行一个月前就已经取消了给工人们供饭,现在大娘每日都会在中午去给大伯送饭。
如今家中就大伯和大娘两个人,儿子女儿都死了。
大娘从头到尾没有问她是谁,为什么会满身是血躺在她家门外,又是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
在大娘眼里,似乎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从来没往修士身上靠过,甚至没有问她想不想吃东西,认为人大病一场醒来就该饿了要吃饭,完全没想过修士不用吃饭。
当然,温书意是修士,但她爱吃饭。
大娘这是不忍心见她死在外面,却又不敢招惹外面那些动辄便能翻天覆地的仙人,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候糊涂也是一件幸事,无论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大娘说她已经昏迷了大概有六七个时辰,此时艳阳高照,秋日的太阳余威犹在,就算在屋子里面,温书意也被热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额头的汗一颗又一颗地冒出来。
闲来无聊,又痛得厉害,温书意需要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现在身体不能动,那么就只能动脑子了。
大娘刚才跟她说了许多事,从大娘的话中,温书意推测出这户人家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也就能勉强糊口,大娘心地善良,大伯性情耿直,加之无儿无女,没什么牵挂,这才愿意救当时浑身是血的她。
至于大伯大娘的儿子女儿是如何死的,温书意就不知道了,大娘没说,想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太苦,大娘不想再回忆一遍,连女儿的房间都落了锁,若非温书意来,这间房间应该也不会被打开。
也不知清知现在在做什么,知不知道她一整晚没回大昌拍卖。
清知大约还在查账簿上的人吧,自然不知道她没回大昌拍卖,也就更无从知晓她差点儿被人杀死。
不是为何,心底还生出了一丝委屈,温书意吓了一大跳,可惜身体动不了,因此只有胸口的起伏大了些。
随即又想到,她会委屈是因为她喜欢之人没有及时出现英雄救美,不知道她遇难,最主要的还是她猜测或许那英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果然,人生病之时亦是心理防线薄弱之时。
难道这就是爱情?
好像自虐的疯子。
潇洒恣意的活着不好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爱情趋之若鹜。
当然,温书意认为自己这种情况的不算。她原本的出发点就是潇洒恣意地活着,喜欢上清知也是潇洒恣意,她只想看清知喜欢上一个人而不再冷淡疏离的样子。
有时她觉得清知是喜欢自己的,有时又觉得清知还是冷若冰霜,没有情欲,根本不可能喜欢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