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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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了这和尚三年,他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生。但是除了这个名字之外,他对他一无所知。

  他是个和尚,但是不坐禅不念经也部挂单,既喝酒也吃肉。一年四季都是一身麻布僧衣,但不邋遢,麻布衣服永远洗得干干净净,带着奇特的草味道。

  他们的关系也极为奇妙,他没有做他的徒弟,也不曾被他交付人家将养。他给他买了一套麻布的衣服,和他一样洗得干干净净,带着奇特的草,但他不会给他打理头发,所以他总是穿着干净的麻布衣服,头上却是一团糟。

  和尚带着他满天下的游荡,乞食巷陌。半饥半饱的过了三年,他竟然奇迹般的长高了七寸,换了四身衣服,和尚很少有钱,当他们中的一个衣不蔽体的时候他就会找一个大户人家帮上几天工,然后弄一身衣裳,他部在乎合不合体,之要是衣服就行。

  他们在一起三年,但交谈都没有过,不是和尚不说,和尚什么都说,又时候还整天整天的唱歌,佛经里的梵歌,但只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唱,而且漏洞百出,有时候则是乡间的俚曲,甚至是宋时青楼的词,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他部和他交谈,和尚试着和他说过几次话,但他一直都缄默不语,最后他便干脆将他当作哑孩儿来养,一句话也不和他说,一件事也不让他做。

  和尚天生一副惹人喜爱的笑脸,孩童样的满是天真善意。但他似乎极有身份,走到哪里都受到人的尊敬,然而他看得初,这样的尊敬里,更多的是害怕。就像他在皇宫里所见到的大臣们对他的父亲的态度一样。

  他知道这个和尚是做过大事的,但做过什么却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

  不过他不喜欢这个和尚。

  他知道特部像他的脸所表现的那样和善和惹人喜爱,他又一颗比大多数人都要冰冷的心,他笑着面对所有的人,冷眼看着他们受苦却无动于衷,他嘲笑他们的挣扎,却总是微笑着面对他们。

  他在伪装。

  他部像他所表现的那样一直都在微笑,一直都很开心,他孤独冷漠,他像一把包裹在布里的尖刀,永远闪着要伤人的寒光。可是他把他们都深深的掩藏了。

  他讨厌他的伪装,他不伪装,他对谁都冷眉冷眼,来自内心里的,就算是这个救了他命,供给他衣食和尚也一样,他不喜欢他,便对他冷眉冷眼。

  可是他只能这样跟着他,除了跟着他之外,他无路可走,他部知道做什么,这种迷惘与生俱来,没有目的,也不渴望有经历,甚至感知部到自己的生命,感觉不到成长和消逝,一切都像是永恒不变的,停留和行走就是生命的所有意义所在。

  可是就在九岁那年,一切都改变了。

  那年夏天在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小镇里,他们碰到了另一个和尚,那个和尚见了他们,不由分说的将他抢在手中,纵身上房,从城中风驰电掣的跑到了城郊的山里。

  生平第一次,他见识了那种超出了他的想象的力量和速度,那种感觉,只能用飞来形容,只一次,他就了这种感觉,翱翔在天地之间无所依凭的感觉,像极了他生命的写照。

  和尚停下来时他才发现,生竟然一直都跟在身边,仿佛是三人一起散步,从来都没有走散一样。

  两个和尚在路边争吵起来,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用的却不是话。他只能从他们一言一语,来来往往争锋相对的对话来断定他们是在吵架。

  他们越吵越厉害,最后居然在大路边就动起手来。

  他在那天里见识了很多的东西,全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不曾想过的。

  他们动用了手边能拿到的一切东西,千斤的巨石,碗粗的大树,细小的草茎,在他们的手里都成了杀人的利器,大路边的树林被他们弄得一塌糊涂,从中午到黄昏,他们一直在打架。

  里的时候,他们终于平复下来,两人都是一身的土屑。生生了一堆火,三人鼎足而坐,全都沉默不语。

  僵了一个时辰之后,生终于开口道:“现在不同了。”他说的是话。

  “又什么不同?”本已平和的老和尚暴跳如雷,“他是什么?他姓什么?他从出生开始就满被和仇恨所包围,他是狼崽子,你看他的眼睛,随时都像要伸出毒牙来,你要教他?教出另一个那样的人来害苍生?”

  “那个人又怎么样?”生跳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握拳又要打人。

  老和尚却忽然扭头指着他大声道:“你自己问他!”

  生愣了愣神,泄气的皮球一样软下来。老和尚却得势不饶人:“问啊?你这个白痴!”他幸灾乐的冷笑。

  “我愿意跟着他,让他教我。”他忽然道。长时间的不说话,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你闭嘴!”老和尚粗暴的打断他。

  “你跟着我,就要做和尚。”生盯着他,缓缓道。

  “我愿意做和尚,不过我要你教我飞和打架。”他垂下脸,假装冷淡的道。

  “看见了吧,他想要的,只是这个!”老和尚握拳在空气里挥动了一下。

  “那就够了。”生淡然,合什向老和尚拜了一拜,“请师父为他剃度。”

  他跪下来,默默低下头去。

  老和尚默然坐在火堆边,静静的看了般个时辰的火,而后喟然长叹。“徒儿,你入魔了。你把这个孩子也引进你的魔障里来了,他注定多难。”

  “你真的愿意为了这力量而出家吗?”他问得直白,他的脸刷地红了,却还是点头。

  “既入我门,便无回首之途,你可知道?”

  “请师祖为我剃度。”他跪向他,缓慢而坚决的道。

  老和尚长叹,伸手抹掉他的头巾,同时也抹去了他的头发。“你个沉静,洞察万物,法名就叫渊吧。”

  “是,祖师。”渊低头,轻声回答。

  老和尚长息,任由他跪在地上,回头飘然而去,临行悠悠留下一句话来:“我们不会再见了,以后要见,就来天生塔吧。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见他的祖师,那个睥睨天下的金刚一门开山祖师,但他的名字他却在很多年之后才知道。

  但有时候他却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没有遇到他,那事情会怎么样呢?也许,他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跟着不会是师傅的师傅流浪几年,然后离开他做个平常的人吧?那样的一无所知,是不是会快乐一些呢?58xs8.com